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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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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左邊臉頰有稍微麻痹的感覺,真好,細胞全無恙,敏感依然在。 他們結伴去到慕名都會。 鄧幸說:「鼎鼎大名,如雷貫耳,英語字典中有『被上海了』一辭,指受騙、綁架、在大千世界中迷失。」 「不名譽。」 「一個人一件事出名,多少總帶些神秘的不名譽色彩,那才引人入勝。」 這是在說誰呢,宇宙微笑。 她說:「北京廣東等地名英文早改作拼音,只剩上海與香港照舊。」 「特殊才華特殊例子。」 宇宙十分高興,說說笑笑,很快抵埗。胡女士親自來接,休息過後,帶他倆大吃大喝四處遊覽。 城市新區建築物沒有一絲協調感,雜亂新奇得另成一格,倒也有趣大膽。 舊區情調令宇宙讚歎不已。 鄧幸歎口氣,「名不虛傳。」 宇宙說:「真像巴黎,一般是盤地加河流。」 鄧幸說:「我的法語一直沒學好,你呢?」 碟子上點心還剩一隻小籠包,宇宙知道鄧幸特別喜這種鮮肉餡一口湯的點心,連忙夾起放到他碟子上。 鄧幸一聲謝送到嘴裡。 胡女士看在眼裡,怪羡慕。 她輕輕說:「這就是所謂如膠如漆。」 宇宙笑,「一隻小籠包?」 「你倆喁喁私語,好不熨貼,分明戀愛中。」 宇宙否認:「不不,他是我專業顧問。」 胡女士笑了,她請他們到南京東路的店裡小坐。 店名飛芸,裝修如一間茶館,不約而同,叫客人鬆弛愉快,完全不像是來花錢,而是來休閒的地方。 胡女士遺憾地說:「我的助手專業知識不足,得好好訓練,我想派人到你處學習,願以股份換取你寶貴經驗。」 這十分公平。 「你或可送他們出國閱歷,學好英語。」 「我想一想,給你提一個具體方案,立一張簡單合約。」 胡女士說:「宇宙你年紀輕輕,做事經驗步驟如此精密老練,叫人詫異。」 宇宙微笑:「我年紀不小了。」 「我亦欣賞你們辦事作風:一是一,二是二,什麼都事先立約說個一清二楚。」 鄧幸說:「我與宇宙想到城隍廟逛逛,家祖母曾說那裡有極精緻扇子。」 胡女士納罕,「有那樣地方?我都不知道,我陪你們往玉佛寺吧,接著到東台古玩市場遊覽,倦了去真愛酒吧喝一杯啤酒;再到香樟飯店晚餐。」 宇宙與鄧幸都笑了。 胡女士感喟:「我開頭以為品味就是把品牌襯托得十全十美往身上罩,見過你倆,才知什麼叫風流倜儻,真的稱心如意,愛怎樣打扮都瀟灑好看:紮染毛衣襯牛仔褲,西裝配猄皮涼鞋……」 鄧幸連忙說:「我們夠邋遢,你別見怪。」 晚上,他們承認:「上海人真叫人舒服,他們特別聰明伶俐圓滑,人也漂亮。」 「胡女士一講滬語,我側耳聆聽,作為男子,真不介意到上海工作。」 宇宙說:「玩得真痛快,我吃得胖了好幾磅,前天胡女士才問:怎樣才可以像我那麼瘦。」 「真的,你為何那樣瘦,是有心事?」 「家母辭世不足一年,我又剛解除婚約。」 「對一個女子來說,確是最大打擊,需時間治癒。」 他們本來打算乘船往蘇杭,但是實在留戀大都會,逛舊貨攤就一整天。 「這是個寶藏,明式仿造家具竟做得這樣精緻。」 胡女士說:「大量出口後質素已經差許多。」 她帶他們參觀朋友居所,美輪美奐,水準甚高,但一如胡女士說:太過工整,幾乎照著建築文摘各種設計圖來做,有欠個人品味。 「你看我們可有發展?」 「市場較香港大百倍。」 「目前趨勢是越貴越好,消費能力直線上升。」 「要多來學習。」 胡女士微笑,她目的已達。 這時,他們路過一個地方,宇宙好奇問:「什麼叫少年宮?」 「青年康樂會所,從前是大世界遊樂場。」 「呵,進去參觀。」 走到二樓,只聽見劈啪聲不絕,原來是一個乒乓球練習場地,數十張乒乓球桌共處一室,少年男女個個精神奕奕,身段敏捷,不停來回奔跑,接球發球,這是比賽,不是遊戲。 宇宙看得呆住。 「真精彩!」鄧幸走近去看。 高手過招,其逢敵手。 鄧幸在她耳畔輕輕說:「你若喜歡,我們回去也置一張球桌苦練。」 宇宙微笑。 她從來不喜歡球賽。 但是她終於找到平手,與鄧幸能夠長遠嗎?她不知道,但是,享受目前的感覺已經足夠。 她挽著他的手臂,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她不矮,他卻還比她高出大半個頭。穿球鞋,她只到他耳邊,這樣強壯身型的男伴,女生夢寐以求。 假期結束,胡飛芳送他們到飛機場,依依不捨:「記得再來。」 「一定。」 鄧幸輕輕說:「不如置一座公寓,閒時來住幾天。」 宇宙抬起頭,看見候機室對面有一個年輕男子凝視她,雙方目光接觸,他馬上不好意思轉頭避開。 這男子與鄧幸完全不同類型,他帶著許多攝影器材,與同伴一起,像是不知從何處完成任務回來。 他的朋友是外籍人士,攝影器材箱上掛著那人所熟悉的黃色長方框標誌。 呵,國家地裡雜誌,宇宙心嚮往之。 那麼少時間,那麼多有趣的男生,張宇宙伸一個懶腰,她此刻是自由身。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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