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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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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會裡有那麼多大眼睛女郎,他為什麼單單愛上她。 宇宙到公司來是為著別的事。 她到人事部查問:「陳應生與蘇群英此刻在什麼地方?」 職員一查,語氣怪羡慕:「他們兩人今日在夏威夷大島觀賞基露威亞火山。」 「幾時回來上班?」 「關先生給了長假,還有三星期假期,然後兩人直接駐波士頓分公司,暫時不回來啦。」 「幾時批的假?」 「上月十三日,那碰巧是一個星期五。」 真巧,宇宙心中想,正是她最後一次見陳應生翌日。 「什麼時候定的飛機票?」 「飛機票由我經手定,比較倉猝,十二小時內取票,故定了頭等。」 一定要不惜代價把陳應生攆出去,叫蘇群英押他走。 「宇宙在那邊,真有一間分公司?」 「北美洲東岸,多倫多與波士頓都有分公司。」 「謝謝你。」 「關太太可要與他倆聯絡?」 「不用了。」 宇宙寂寥地離去。 她全明白了。 從頭到尾,關宏子控制著一切。 這是宇宙同情量子與麗子的原因吧。 他們都是賤骨頭,有時,情願自己闖的皮開肉爛,也不願受智慧老人掣肘。 第二天,麗子約宇宙和下午茶。 她又搬回家住,身上穿著最時髦的小緞襖,把傭人支使得團團轉:「速把玫瑰果醬取來」,「麵包切得不夠薄,再做一次」,「這一角陽光好,把盆栽搬過去」…… 一切恢復正常,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麗子的新男伴,好脾氣地坐在一角,微笑不出聲。 一會攝影師來了,麗子拉住他們一起拍照。 最後她遺憾的說:「他們都說我一點也沒有變,唉。」 宇宙附和:「是,不老的麗子。」 麗子忽然壓低聲音,偷偷問宇宙,「沒出世的胎兒,可否算人?」 宇宙一怔,心中惻然。 麗子什麼都忘記了?不見得。 她很小心地回答:「醫學上來說,出生才是一個嬰兒。」 「為什麼我在夢中見到我的孩子?」 宇宙鼻子發酸,她緩緩答:「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一連好幾個晚上她都來找我:小女孩,圓臉,穿瑪麗珍黑色漆皮鞋,很可愛,拉住我不放。」 麗子的聲音急促緊張。 「麗子,我陪你看心理醫生。」 這時,麗子靜下來,秀麗的面孔恢復原狀,她微笑,「那種創傷,宇宙,無論看什麼醫生,都不會痊癒。」 「那麼,給你自己一點時間。」 「宇宙,從前我看這個世界,天藍,風綠、陽光金光閃閃,真是美好,現在,天地全不一樣,它失去所有顏色。」 宇宙忽然說:「我明白,麗子,我全明白。」 「不,宇宙,你不明白,世上沒有比失去孩子更悲慘的事。」 宇宙握緊麗子的手。 她的新伴侶在一角打電話,語氣激烈,像是在爭論一筆定金,絲毫沒發覺麗子情緒上變化。 茶已經涼了。 宇宙告辭。 麗子送她到門口,「有空時時來看我。」 「幾時搬到新居?」 「大哥說住大屋最好,有人照顧。」 宇宙點點頭,駕車離去。 晚上,與關宏子吃飯,大桌子,只得兩個人,有點冷清。 他樂觀地說:「將來有了孩子,自然熱鬧。」 宇宙不出聲,他在說別人的事吧,她不想加插意見。 「你與量子麗子的關係良好,值得慶倖。」 宇宙不出聲。 「會計部說你出支票給量子。」 宇宙說聲是。 「你很清楚,這些錢其實全丟到坑溝裡。」 宇宙開口:「那麼,你當我有這個不良習慣好了,包涵一下:我煙酒賭全不來,又不嗜華服珠寶名車,也全無親友,我只喜歡扔錢進坑溝。」 「這不是一個好習慣。」 「比四十八小時坐在牌桌上的女人好得多。」 「與我說話,不必賭氣。」 「我只是說出真實感受,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大可更改語氣。」宇宙看向窗外,用偽裝甜膩假得叫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說:「今天天氣真好,我們出花園走走。」 「停止。」 宇宙又沉默下來。 「明天我們上船,你收拾行李吧。」 「是,關先生。」 麗子快成為瘋婦,他絲毫不關心。 第二天中午到了船上,行李搬進套房,宇宙順手關上門,她根本沒想過要與關宏子住同一單位。 關宏子覺得無趣,他打電話給她:「公司有要緊事,我不能完成這次旅程。」 宇宙一聽,心花怒放,「你不能去,那我也不去了。」 趁船還沒有開,立刻上岸,行李全丟在艙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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