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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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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住氣說:「聽我講好不好?你們兩人請壓抑一下澎湃的熱情,聽我講清楚。」 「說呀。」 「我還沒有機會認識這個男人,咪咪有一個幹廣告的朋友,正在打聽他的姓名住址,你們別開始幻想好不好?」 嘉題絲鬆口氣隨即以非常非常失望的語氣說:「怎麼,進展得這麼慢?」 我問:「你們在等一場好戲是不是?」 他們一副拭目以待的樣子。 我攤攤手,「令你們失望了。」我說。 「別客氣,」嘉麗絲,「只怕你不肯把這出劇演下去。」 「有你們這樣的朋友,誰還需要敵人呢?」 「啊,話不能這樣講,」嘉麗絲說:「我們是真心為你好,咪咪專門做這種事,介紹亂七八糟的人給你。」 我說:「別緊張,多認識一個朋友有什麼壞?」 小林說,「女人在戀愛中,是不可理喻的。」 他們雙雙告辭後,我扭開電視,又看到那廣告中相熟的面孔。 我心想…這個倒黴的男人,不曉得知不知有這麼多人在談論他。 或許他只是一個言語無味的男人,虛有其表。 或許他只喜歡追求小明星小歌星。 或許他不務正業,一輩子就靠拍拍廣告混著過,年老的時候無以為生。 這些都有可能。 我太過慮,我甚至不認識他,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即使他是一個很浪蕩的人,那也是他的事,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 我又多歎一口氣,這算是什麼呢,為一個不相干的男人擔心。 咪咪隔了幾天又打電話來。她約我出去吃茶。 我說:「咪咪,我沒有時間,有什麼話現在說吧。」 「反正也不是好消息,省你走一趟,也罷,那個男孩子不是香港人他是美籍華人,都不會說中文,住洛杉磯,我見沒希望了,也沒問姓名——除非你打算到美國去。」 我笑,「不可能,我並不喜歡美國生活。」 咪咪惋惜,「說不定他就在找你這麼樣的一個女孩子。」 我說:「沒關係,謝你了。」 「他與香煙公司簽了長約,以後所有廣告都由他『主演』,你別說,看順了眼,我覺得他有種健康活潑的氣質,這種男人即使跟他流落荒島做魯賓遜,也蠻有趣。」 「說不定他偏偏染有何芙蓉癖。」我哈哈笑。 咪咪問:「你沒有看過那套五粒星洋酒廣告?那個男的也不錯——還有,法國金筆那個男生據說還沒女朋友。」 「咪咪,算啦。」 「怎麼你放棄了?」 「我沒有放棄,只不過別在這件事上做文章了。」 「週末你幹什麼?」 「與同事吃午飯,然後逛公司。」 「多無聊。」咪咪說:「你多久沒穿跳舞裙子了?那麼一付好身材,白白的浪費掉。多久沒到淺水灣酒店看影樹走沙灘?多久沒到一爿好的法國餐廳吃燭光晚餐?多久沒有人向你低低的說『你今天真美?』多久——」 我笑:「多久沒收到花束糖果了?多久沒人輕輕的撫摸我的頭髮了……別再說下去,我都快哭了。」 「你這個人活該寂寞!」她咀咒我:「你並不擔心憂慮,告訴你,假如你不幫助自己,別人幫不了你。」 「我擔心,我為什麼不擔心?」我說:「我很失望那位男士不是香港居民,真的!」 「你聽上去一點不憂慮。」她掛了電話。 我聳聳肩。 可是我工作太忙,每天回到寫字樓,簡直不敢坐不來,因為一坐下便要開始工作,我情願稍站一會兒,鬆口氣再說。 我沒有時間感到寂寞。 寂寞是很奢侈的一回事,職業婦女天天七點鐘跳起床來化妝穿衣出門,姥姥也沒時間寂寞。 家庭婦女忙生孩子,與丈夫沒對白就多生一個,也沒有空寂寞。 唉。寂寞。 週末起床,已是下午二時,我忙著做茶夾三文治,休息夠了便想到街上逛,到處打電話給人,一邊看早報。 嘉麗絲氣道:「今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沒你的份,早不問,顯得你沒誠意。」 「順道帶我一道去。」我說。 「不行!找個老公嫁掉,日日陪著你,不是更好?」 「我又不要天天有人陪,我只想星期日下午有人陪。」 「登報徵求吧。」她摔電話。 「喂,喂!」我無可奈何的放下電話。 我繼續看報紙。 電話鈴又響,我拾起聽筒。 嘉麗絲的聲音:「你反正有空,幫我們做一件事。」 「什麼事?」我說:「不見得有什麼好帶挈。」 「啊,是這樣的,我們早就計劃好週末該做什麼,可是小林的老闆叫他去接飛機,我們忽然想到了你。」 「忽然想到了我。」我苦笑,「謝謝你。」 「為我們做件好事行不行?我們把那個客戶的姓名告訴你,四點鐘的飛機,你趕快,乖一點。」 「真會使人。」我問:「叫什麼名字?」 「蘇安東尼。」她說。 我啼笑皆非。「這是中國人嗎?」 「是,不會說中文的中國人。」 「四點鐘的飛機?」我問。 「你真是一個寶貝,」嘉麗絲說:「我與小林都感激你,記得,泛美班機,接到了送他上計程車便是。」 「OK。」我說:「記得報答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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