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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門鈴又催了一下。

  我去把門打開,劉天威在門外,容光煥發的樣子。

  「好了嗎?」他問。

  他穿著一件薄羊毛衫,一條長褲,很是精神。

  是的,與他出去,總比悶在家裡好得多了。

  這是我與他第一次的約會,我們玩得相當開心。

  不管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我總是真誠的對他。

  也許阿清視他如糞土,但是我的的確確把他當朋友。

  他是一個不錯的人。

  漸漸我發覺他除了死心眼一點之外,就沒有什麼缺點了。

  他的學識不錯,人品也很好,在他的心目中,阿清是天上的仙女,什麼都錯不了。

  我覺得暗暗好笑。

  阿清真是可以自傲了,以她這樣的作風,居然有人把她當仙女,真是受不了。

  劉天威就是有這種傻勁,不過我還是把他當朋友。

  忽然一個晚上,在我們吃飯的時候,他說了很多。

  他說:「如果阿清像你,那就好了。」

  我說:「如果阿清像我,你也不會喜歡她。」

  劉天威笑,「不會的,我希望她有你一半的誠意。」

  「你們男人不會喜歡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女人。」

  他低下了頭。

  「凡事吊吊胃口,當然比較提高興致。」我故意說。

  「那你為什麼不那樣做呢?」劉天威天真的問我。

  「我?這是一門藝術!不是人人會的,也得講天才。」

  劉天威笑了。

  「我沒有這份天才,所以只好等一個欣賞誠意的男人。」

  「你真是好,阿潔。」

  「好?」

  「是的,與你在一起!真是鬆弛開心,不必提防任何事情,你又不發脾氣,不使小心眼,不作弄人。」

  「那多沒有剌激。」我自己先仰頭笑了起來。

  心裡不曉得是開心是難過,很說不上來的一種味道。

  劉天威忽然說:「要是我說我要忘了阿清,你相信嗎?」

  我怔了一怔。

  「我決定把她忘記。我希望你可以與我做朋友。」

  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覺得他太兒戲了。前幾天還口口聲聲的在說愛阿清,現在又這樣。

  叫人怎麼相信他呢?我很難堪的看牢地,不出聲。

  「你不相信吧?」他問:「但是人總會有覺悟的一天。」

  「你覺悟了?」

  「是的,阿清這樣對我,下去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那你倒很聰明,難道與我在一起,就有好結果?」

  「阿潔,你是一個好女孩子,你會瞭解的。」他說。

  「我不瞭解,我只覺得你自私,那你把我當什麼?」

  「你誤會了,我對你是過份坦白了一點,阿潔,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會對你好的,只要你答應。」

  我笑笑,「我們別說這個了,你一定是想念阿清。」

  「不不——」

  「但是我不能做她的替身,你要明白,我不是阿清。」

  「誰把你當阿清呢?你也真是太多心了。」他笑。

  「不是我多心,而是我一直有那種感覺。」我說。

  「那麼你的感覺錯了。」他說:「我不會那麼做。」

  「希望你不會。」

  「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了,這倒也好,將來不會有誤會。」

  「什麼誤會呢?我不會因為小小事情與朋友爭吵的。」

  「是的,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劉天威再三的說。

  他給我的評語,就是一個好字,除了好,還有什麼呢?

  這個年頭,做一個好人,似乎很不划算,又得不到同情。

  但是劉天威以後,卻對我著實的關心。

  他天天來兩個電話,早晨一個,晚上一個的問候我。

  每星期我們總出去兩三次,不是看戲就是逛街。

  他是一個守禮的人,漸漸我忘了他對阿清的過去。

  我是一個寂寞的人,找了一個伴,當然覺得珍貴。

  在那一段時間裡,我相信他是無憂無慮的,很開心。

  我們漸漸說的話也多了起來,見面時有講有笑。

  不消說,任何敏感的人,都會說我已經交上男朋友了。

  那幾個星期,我們兩個人的確是過得很愉快的。

  但是阿清回來了。

  她並沒有通知我她的歸期,她是忽然之間回來的。

  當時劉天威正在我們的客廳裡,幫我繞著絨線。

  門鈴忽然震天價的響了起來,我只好匆匆去應門。

  門外站的正是阿清。

  她身邊放看一大堆行李,手裡抱個娃娃,翹著嘴。

  「阿清!」我驚奇的叫了一聲,「是你回來了嗎?」

  「可不是?按鈴就按了半天,累死我了!唉。」

  這時候劉天威也出來了,看到了阿清,他也覺得突然。

  我細細的留意看他的臉,他的表情是有點複雜的。

  但是他隨即把情緒壓了下去,開始幫阿清抬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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