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惱人天氣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要是離開她,母親不知道會怎麼想。她生前叫我照顧阿清。

  她現在不需要我照顧,但是我可以用一雙眼睛看住她。

  這麼多年來,我居然沒有一個男朋友,我碰不上。

  一份簡單的教書工作,學生教師都是女的,沒有男性。

  教了好幾年,我也沒動興叫朋友介紹一下異性。

  奇怪的是,也沒有異性要來接近我,我就坐在家裡。

  當我默默坐著的時候,有一籮筐一籮筐的男人在追求阿清。阿清是我們兩個當中吃香的一個。

  有時候阿清的那班男人上門來,心裡對我不曉得如何看法,說不定有人當我是女傭呢。

  不過這事情不能在乎了,要在乎的話應該早就計較。

  我在沙發上躺著,眼皮漸漸的沉下去,我渴睡了。

  在這樣的下午,我特別鼓勵自己睡覺,午睡一下,時間也就不知不覺的過去了,又不必想那麼多。

  我緩緩的站起來,剛想到睡房去,門鈴響了起來。

  該死。

  是誰呢?我去開了門,門外站著端端正正姓劉的那個男孩子,手裡還拿著一盒糖。

  「我是劉天威。」他禮貌的說。

  「我知道,」我說:「不過阿清出去了呀,沒在家。」

  「我知道,」他說:「阿清答應我五點鐘回來的。」

  我看看鐘,才四點三刻。而且阿清也沒關照我。

  「那請你進來等吧。」我讓開一點給他進屋子。

  一個午睡又得打消了,有什麼辦法呢?幸虧他還不討厭。

  「喝茶?」

  「謝謝。」

  我倒了一杯茶給他。

  他馬上站起來,「不敢當。」他說:「你請坐下。」

  我笑了一笑,他的確是阿清那麼多男朋友中比較拘謹的。

  一張方方的臉,沒有太多的特色,但是還好看。

  他講話有點木訥,倒是身裁,長得蠻高大的。

  他來得太早了。如果阿清說五點,他六點來不遲。

  我坐著陪他閒聊,他說到了身世,學歷與其他的事情。

  我再看鐘,已經半小時過去了。

  我又看看他,他顯得有點不自在。

  「也許星期日車子太擠。」我說:「一時趕不回來。」

  「哦,是是。」他答。

  阿清怎麼會喜歡他呢,他真是白浪費時間了。

  像他這樣,把時間做什麼不好呢?偏偏來找阿清。

  阿清屬意的幾個男朋友,我見過,都是飄逸得不得了的人物,未必適合做丈夫——但誰又想得那麼遠了?

  這個姓劉的男孩子,恐怕要自討沒趣了,可憐得很。

  眼看時間已經過了,阿清還沒有回來,他開始焦急。

  「去了那裡,她可有留下地址?」他問我道。

  「我不知道,」我說:「她從來不告訴我的。」

  「但是她答應我五點鐘會回來的呀。」他喃喃的說。

  這個死心眼的傻子,如果我是他,就回家去了。

  一個女孩子對鍾愛的人,豈會採取這樣的態度。

  阿清明明是故意刁難地,他還看不出來,太笨了。

  他在這裡浪費的是我的時間,實在無聊得很。

  我盼望他快走。

  我在茶几上拾起一本雜誌,慢慢的翻閱,不去理他。

  他呆坐在那裡,忽然之間問我,「王小姐,你不會有空吧?」

  「我?」

  「是的,我買了兩張票子,本來要去看五點半的。」

  這傻子,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我很生氣。

  他約了阿清,阿清爽約,倒來找我,天下有這種道理?

  他幹麼不在開頭就買三張戲票?這個人簡直胡混!

  我馬上冷著臉說:「劉先生,對不起,我沒有空。」

  他說:「啊,那太可惜了,浪費了票子呢,怎麼辦?」

  我下了逐客令。

  他站起來,「是是!我走了,對不起。」他還看看表。

  他等了阿清差不多一個鐘頭,這種天字第一號瘟生。

  我把大門在他身後重重的關了,自歎倒黴不已。

  真是天下各種各樣的人多得很,這個姓劉的是嗎。

  我回房去倒在床上,用小枕頭壓住頭,氣了半晌。

  算了,我後來告訴自己,與他計較作什麼!

  阿清在當夜一點多才回來,我告訴她這件事。

  「姓劉的?可是劉天威?」阿清詫異的問我。

  「是。」

  「他倒真是不識趣,我代他向你道歉好了。」阿清說。

  「你約了他,幹麼人又不來?」我責怪阿清。

  「我忘了呀。」阿清說:「這年頭,誰要去看電影呢?」

  我暗暗歎了一口氣,「這個人確實是沒有味道。」

  「可不是?來了也是白來。」阿清打個呵欠,「累死了。」

  「活該的,每天晚上這麼晚才回來。」我說她。

  她笑笑,轉個身就睡看了,烏黑的頭髮散落在手臂上。

  我卻呆呆的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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