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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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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沙 有關自由的一切,兆芳都是同小平叔學的。 兆芳永遠記得這一幕:小小的她,約十歲左右,蹲在小平叔跟前,聽小平叔說故事。 小平叔告訴她,關於南太平洋新幾內亞杜比恩珊瑚群島的風俗。 「男孩子們頭上插戴著大紅花,脖子上系著貝殼項鍊,穿著沙籠,打扮得像孔雀那樣去追女孩子,啊,那裡的風景,活脫脫是高更的畫。」 兆芳知道高更的畫,也是小平叔給她看的。 兆芳著迷,「他們不用讀書嗎?」 「啊,完全不用,成日玩耍,他們的酋長戴白鸚鵡羽冠,帶領子民慶祝豐收,跳舞飲宴往往長達一個月。」 「我也想住那裡!」 「兆芳,你會喜歡的,草屋簷下掛著風鈴,叮……那是人間天堂。」 兆芳嚮往得不得了。 小平笑著拍拍她的頭,很快又出門去。 小平叔似一片雲,來與去,只有風知道。 一日放學,兆芳聽見媽媽這樣同爸爸說: 「小平成日向囡囡灌輸自由散漫的學問,不大好吧。」 「不要緊啦,小平見多識廣,小孩跟他可以學很多。」 「的確是,囡囡跟他學會集郵,還有,她知道什麼叫暴君恐龍以及太陽系九大行星。」 「看!」 「但小平太有魅力,你有無發覺囡囡聽故事時的眼神?」 「連我都會迷上他的故事,何況是囡囡。」 「不大好吧。」 「太太,你少擔心。」 「喏,你說的啊。」 「小平同我像兄弟一樣,他這人,完全可靠。」 兆芳又聽見媽媽說:「你同小平二人,性格如南轅北轍,如何成為莫逆,真正奇怪。」 「小平救了我。」 「你說過。」 「我在宿舍胃出血昏迷,碰巧週末,無人發現,要不是他來找我……不堪設想。」 「不過你古古板板地打工,他雲遊四海是只野鶴……」 「我們都是苦學生呀。」 「嗯,苦學精神倒是一樣的。」 兆芳微笑。 小平叔並不真是她的叔叔。 小平叔只是爸爸的好朋友。 大人有那樣有趣可親的朋友,真是下一代的福氣,兆芳為此感激父親。 媽媽對小平叔也親厚,每逢把客房中被褥整理出來,燉下一鍋羅宋湯,兆芳便知道小平叔要駕到了。 來來去去之間,時光如流水,兆芳也已進了中學。 媽媽老笑道:「小平,你總也不老,你看我,都變成阿巴桑了。」 「那麼,你是至美的阿巴桑。」 媽媽笑得合不攏嘴。 每次出現在雷家,總為雷家帶來一點色彩,他的禮物也是多彩多姿:一塊千古隕石、一方天然水晶紙鎮、一棵紫藤科植物…… 一日,兆芳的父親忽然說:「囡囡,比起小平叔,爸爸是悶很多土很多吧。」 兆芳十分吃驚,「啊,沒有,爸爸要工作,爸爸要養家,爸爸要照顧我,可不能到處跑。」 她父親滿意了,笑笑,把女兒摟在懷中。 世人怎麼看不要緊,在女兒心中,他可不平凡,他是一個好爸爸。 這已經足夠。 小平叔教會兆芳觀星,秋天及春天的星空,可以看到不同的星座:大熊、北斗、飛馬,一一如數家珍,一大一小往往看到深夜才睡。 兆芳聽見爸爸說:「唉,天天上班,日日上班,做著無限卑微的工作,發覺自己渺小的很。」 媽媽笑問:「要不要跟小平到珊瑚島潛水?」 「又不敢。」 媽媽哈哈笑。 兆芳也抿著嘴。 爸爸叫她,「兆芳,你過來。」 兆芳走過去。 爸爸伸手比一比,「啊,到我耳朵這麼高了。」 兆芳看上去,宛如少女。 她自覺手長腳長,異常尷尬,脾氣也有點僵,時常為小事忽怒忽喜。 「女兒長大了。」不知怎地,爸爸的語氣聽上去有一絲茫然。 媽媽為兆芳解釋:「他怕老。」 等小平叔來時,兆芳問:「為什麼人會怕老?」 「因為老是很悲哀的一傘事。」 「為什麼?」 「因為老弱多病,漸漸不能照顧自己。」 兆芳聳然動容,「啊,人人都會老嗎?」 「會,按著定律,人人且必有一死。」 「嘩!」 「不過,我們很少去想這些,我們樂觀,我們盡力發熱發光,尋歡作樂。」 「小平叔,你老還是我爸老?」 「差不多,你爸比我大一歲,」小平叔笑,「不過,你爸成就比我高,他已經有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兒。」 兆芳笑了。 小平叔在秋季一定出現,因為那時本市天氣比較涼快。 那一年,剛開學,兆芳升了中學三年級,自覺資歷甚高,在學校中,已是小師姐階級,自學校回來,書包咚的一聲扔在地下,一眼看到門口放著一隻熟悉的舊皮夾,她歡呼一聲:「平叔叔來了!」 母親自廚房出來:「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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