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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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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原來那麼年輕,那麼英俊。 「老原仍在酗酒?」看來這不是秘密。 「還好,可以維持不醉。」 「我同他說過,借酒消愁愁更愁,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哈哈哈哈哈,老原這個人,一輩子在失戀,老朋友看得太多,早已失去同情心,反正不足以致命,也就昇華成為消遣,隨他去吧,可惜情緒長期抑鬱,精湛醫術,大受影響。」 過一會兒,石丙傑才回答:「見到他本人,並不覺得他是個正在失戀的人。」 「啊,那麼,他一定在戀愛中,對於老原,世上只有這兩件事,呵哈呵哈。」 那麼,石丙傑才是失戀人。 「對,竟耽誤了正經事,幾時做手術?」 「明天會談到這個問題,一切看許弄潮的意思。」 孔令傑起了疑心,「為何你一副意興闌珊之狀?」 「我?我覺得自己渺小。」 「呵,會覺得自卑的人,還有得救。」 石丙傑苦笑。 「徒兒,大有大做,小有小做,各有各做,這些年來,你成績斐然,我支持你。」 石丙傑向師傅又閑活幾句,才停止對話,上床休息。 睡房設計別致,有一扇天窗可以看到蒼穹,深藍色絲絨天幕似假的一樣,無限量星星正朝他眨眼。 半晌,掙扎到精神與肉體同時崩潰,才能入睡。 一早醒來,睜開眼睛,靈敏的感覺就告訴他,屋內有人。 「誰?」他高聲問。 那人輕輕轉出來,靜靜地看著他,不是別人,正是遊曼曼。 石丙傑忍不住說:「你終於來了,信不信由你,這是一幢醫院,你不應在此處出現。」 曼曼點起一支煙草,吸了兩口,一股強烈薰人的辛辣味撲鼻而來。 石丙傑連忙搶過那支煙來按熄。 誰知曼曼忽然說:「我現在才知道,你原來沒有私心。」 石丙傑一怔,這是怎麼回事? 曼曼又說:「而你之所以在這間醫院裡,完全因為病人能得到更好的護理。」 石丙傑臉紅了,沒有私心,全為公事?連他都不敢撒這種謊來維護自己,曼曼是怎麼搞的。 「而我同你,實在是因為性格不合,志趣不同,才分的手。」她語氣有點消極,卻心平氣和。 石丙傑不知什麼事令她回心轉意。 「或者我們還可以做朋友。」曼曼說。 朋友?不做仇敵已經很好,石丙傑不敢奢望。 「我是昨天晚上到的,為什麼跟著你們?沒有其他意思,我閑得慌,已經把釘你的行蹤當作消遣,你一早就睡了,可是許女士呢,卻在沙灘上足足漫步一個晚上。」 石丙傑一怔,抬起雙眼。 「而且不是一個人。」 石丙傑眼皮一跳。 「原來許女士已經有愛侶,她與他喁喁細語,在星光燦爛下,共談心事,到了天亮,我累得支持不住,回酒店打了個盹,嘿,誰知我手下來告訴我,他倆根本不用休息,至今還在密斟,通宵達旦。」 石丙傑不知講什麼才好,只得苦笑。 「你看,我誤會了你。」曼曼溫和的說。 不,曼曼才不是專程來向他認錯,她不過藉詞想他知道,弄潮昨晚的行蹤。 「原來。她真的是你的病人,而你,真是她的醫生。」 曼曼雙目中的笑意漸漸化開來,洋溢了她整張臉龐。 好像她都想通了,所以才這樣高興。 曼曼緩緩走到窗前,同石丙傑說:「你來看,他送她回來,到了門檻,還依依不捨,還在傾訴,真令人羡慕,兩個人怎麼曾有那麼多的話要說呢。」 石丙傑實在忍不住,過去掀開竹簾,他失望了,曼曼並沒有無的放矢,他正好看到弄潮與原醫生坐在石階上傾談,兩人風露立了中宵意猶未足,弄潮抬起她精緻的臉,無限盼望似看著原君,而原君目光中充滿憐惜愛慕。 曼曼的旁白又自動響起,「盪氣迴腸,相見恨晚,噯?」 石丙傑低下頭。 「丙傑,你最會替人高興,這次必不例外,是不是?」 「是,」他終於開口,「我替這兩個身分特殊的人高興,我祝福他們。」說得這樣坦然誠懇,不但是遊曼曼,連他自己都嚇一跳。 原君終於把弄潮送返房間,調頭離去,行動光明正大,並沒有留意誰在偷窺。 這時有人敲門,送早餐進來。 「我替你叫的,」曼曼笑說:「請慢慢享用」 她朝他擺擺手,打開門,得意洋洋地離去。 石丙傑為之氣結,卻又無可奈何。 愛瑪不在身邊,有苦無路訴。 石丙傑這左右還哪裡吃得下東西,奇是奇在他隨即接到原醫生的通知:「三十分鐘後專車來接,共商大計」,這人,簡直天賦異稟,可以不眠休。 弄潮不一樣,她已棄用肉身,毋須經過新陳代謝這個勞累的過程,另有補充體力途徑,原醫生用的又是什麼方法? 石丙傑見到原君時,更加佩服,短短時間,他已梳洗完畢,頭髮修剪整齊,鬍子刮得乾乾淨淨,更顯得神清氣朗,風度翩翩。 看清楚了他,約莫三十多年紀,一套淺色西服熨貼伏身,走到哪裡,橫看豎看,都是個標準美男子,石丙傑自卑到極點,豁出去了,反而大方起來。 「石醫生,請坐,弄潮隨即就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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