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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慢著,」游太太表演姜是老的辣,「把話說清楚才走,還打什麼牌,今日就這麼散局算數,丙傑,你給我坐下。」

  是遊曼曼救了他。

  曼曼自外邊回來,一身緊身紅衣,見偏廳有人,看,發覺是石丙傑,心中一喜,以為他回心轉意,這個誤會使她洋洋得意,索性拿腔作勢,走進來,將車匙嘩一聲擲在茶几上,以壯聲威,沉下面孔,吆喝道:「媽,叫他走!」

  游太太一疊聲叫苦,這女兒沒有腦,不知已,不知彼,見男友上門,就以為占了上風,她頓足,「曼曼,你收聲。」

  曼曼得寸進尺,「石丙傑,我要你這分鐘馬上離開我的家。」

  誰知石丙傑悶聲不響,向游伯母鞠個躬,就向大門走去。

  曼曼怔住,她還以為石丙傑打算苦苦哀求,誰知他會匆匆離去,這才知道下錯了棋子。

  石丙傑駕著小房車退下私家路。

  誰知曼曼與她的跑車迅速自後邊追上,一頭撞在他車尾排檔上。

  這一記撞威力不少,石丙傑雖然已系上安全帶,也禁不住向前一俯衝,他自倒後鏡內看到曼曼如要噴火的雙眼,暗暗歎口氣,只想遠離是非之地,便踩下油門,一溜煙似將車子駛走。

  游曼曼惡向膽邊生,同他耗上了,苦苦相逼,緊緊追上,她的車子經過改裝,引擎性能超卓,騰過石丙傑的小轎車多多,不消片刻,石丙傑車尾又吃了幾下撞。

  一路驚險地駛下斜坡,石丙傑命不該絕,有一個交通警察看到這種情形,加速將機車駛近,截停兩架車子,追查原委。

  石丙傑只說是遊戲,被警察教訓一頓,令石丙傑先把車駛離,十分鐘後,才放遊曼曼。

  曼曼恨得牙癢癢,徒呼荷荷。

  對很多人來說,感情沒有中間路線,要不愛,愛得欲仙欲死,要不恨,恨得性命交關。

  遊曼曼便是這樣的一個人。

  回家一看,車屁股撞得癟塌塌,石丙傑心中閃過一絲恐懼,他不是怕曼曼傷害他,他或許罪有應得,他只怕曼曼傷害自己。

  這個結不好解。

  他累極倒在床上。

  私事一日不獲解決,他一日辦不好公事,石丙傑怕曼曼鬧到醫院來,這是她唯一發洩的途徑了。

  右丙傑捏著一把汗,立刻聯絡院方秘書,重新取得假期,秘書對年石醫生的反覆十分納罕,因問:「石醫生,你精神沒有問題吧。」

  石丙傑感慨,稍有異狀,立刻被敏感的旁人察覺。

  他只說:「很累,需要休息。」

  「那好,石醫生,我把每天鎖事向你電腦報告。」

  石丙傑又馬上通知宿舍管理員來把門鎖換過,一邊處理這些細節一邊痛心,感情變質,一朝崩潰腐敗,竟會醜陋到這種地步。

  雙方都有責任,石丙傑願意多背一點,作出賠償,但曼曼此刻只想報復,他防範她,只得似防一個賊。

  他見過找上門來的鬧事者,時代再進步,科技再發達,人心不變,鬧事者有男有女,宿舍大夏能有多大,一下子就路人皆知,吵、罵、打、哭,甚至有人企圖放火、跳樓,不亦樂乎,亦召過警察,出動過救傷車,始終未能挽回那一顆顆變了的心。

  然而還不死心,討公道隨即討至協公室來,使對方在眾目睽睽下更大的醜,再進一步暴露對方的私隱,大聲地,潑辣地,像演一齣戲似厲厲數家珍般把恩怨盡情哭訴,最好叫謬的悲劇與鬧劇。

  正在長嗟短歎,忽爾有人掀門玲。

  石丙傑警惕,這不會是曼曼吧,該怎麼辦呢,避開她,假裝不在家?不行,越躲越僵,那麼、逗她進來好好解釋,請她息怒……果斷的石丙傑終於鼓起勇氣,拉開大門。

  §第五章

  門外站著機械部同事,石丙傑松一口氣,抹一抹汗。

  「石醫生,我還以為你不在家。」

  「對不起,我在衛生間。」

  「石醫生,幸不辱命。」同事笑嘻嘻退開一步。

  愛瑪!站在他身後的是愛瑪。

  這麼快便修理妥當,真是沒話講。

  同事說,它起碼可以再為你服務二十年。」

  石丙傑由心底高興出來,再三向同事道謝,把愛瑪領進屋內。

  他開啟愛瑪的活動掣。

  「石醫生!我竟然回來了,那可怕的女子,不要再讓我見到她。石醫生,請保護我。」

  「噓,噓,這間屋子裡只有我同你,別怕,別怕,你安然無恙,完好無缺。」

  愛瑪在屋裡轉幾個圈,感慨萬千,「我以為我完了,今生今世再也不會再看見你,那毒婦著人把我扯成一片一片,那兩個大漢孔武有力,」它猶有餘怖,「石醫生,你要小心她。」

  「我省得。」

  「那女子,她自視尊若菩薩,把他人看得賤若爛泥,實非良善之輩。」

  「愛瑪,我自有分數,她不會再傷害你,你可以放心,我要你忘記那件不愉快的事,一切從頭開始,知道沒有。」

  「嘩!」愛瑪叫起來,「屋子亂如狗窩。」

  「交給你了,慢慢收拾吧。」

  「喂,你到什麼地方去?」

  「別多管閒事,好好看住這個家。」

  石丙傑拍拍愛瑪的頭,開門走了。

  他要去警告許弄潮。

  遊曼曼已派人查明來龍去脈,她完全知道有許弄潮這個人存在,並且咬定她是第三者。

  石丙傑不知道他應當如何開口,他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許弄潮在準備筆記,手部動作略見生硬怪異,自然沒有血肉之軀自然,見到石丙傑,她站起來,不知恁地,大腿碰到拉開的抽屜,大力拉了一下,更顯得遲鈍。

  她苦笑,「請坐,石醫生。」

  「過一陣子你會習慣,」石丙傑輕描淡寫的說:「有一個病人說得好,義肢不會比婚姻更需要適應。」

  許弄潮,「你的其他病人都甚有智慧。」

  「我肯定你也有俊言可以留給我後來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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