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滿院落花簾不捲 | 上頁 下頁
四十一


  「不,現在不了,現在你是我的朋友」「

  」那太好了!「我大笑。

  」你很好看,「露露認真的說.!一而且學問很好,你的太太,一定是個很美麗賢淑的人。」

  「謝謝你。」我說:「這話你已經說過的了,不是嗎?」

  她也微笑。「我去了。」

  「好,你去吧,明天再來。」

  她很開心的去了。

  我為她關上門,覺得很怪。

  我從未想到,我會交上一個她那樣的朋友,而且我與露露之間,的確非常有友情。我在她身上,不要求什麼,她也不要求我什麼。

  就這樣說說笑笑,談談天,純友誼,不摻雜。

  一個書生同一個酒吧女,竟然做起朋友來。

  也許一個非常非常敏感以及有著複雜思維的人,只有碰到像赤子的她,才能完全放鬆。

  我就是喜歡她給我那樣的感覺。

  幹文藝工作的人,心中如有八股,便不能暢所欲言,伸展想像,所以,我願意與露露無邊無際的談各種問題。

  明天,後天,大後天。

  我等她,她沒有來。

  多想去找她。

  我按住了自己。

  幸虧第四天她來了,我見到她,松了一口氣。

  「你沒事嗎?」我問她:「幹嗎幾天沒來?」

  她伸手臂給我看,右臂上差不多全是瘀青,又側過了頭,我發覺她眼上的黑圈還沒有消失。

  「有人打你?」

  「是。」她頹喪的坐下來,「剛剛好了沒多久。前兩天滿身傷痕,見不得人。」

  「誰幹的?」我問:「你應該報警。」

  「報警?」她苦笑:「算了,我們的話,有誰相信。」

  「那你就這樣算了?是怎麼回事?你說來聽聽。」

  「小丁。」她握緊了拳頭,「是小丁做的。」

  「什麼?」我跳起來,「他?可是他這個人……」

  我想說小丁不會這樣做,但是這樣說,無異是否認了露露的話,我忍住了。

  露露說:「那天我離開這裡,去酒吧上工,便看見他坐在那裡,好像已經喝了幾杯,他拉住我罵我,我不出聲,結果……結果他約我出去。」

  「你去了?」我問:「是不是?所以他把你打一頓?」

  露露點頭。

  「你不該去的,有時候你性命要緊,是不是?你得當心自己。」牧說:「至於小丁,我會去找他的。」

  「算了。」她說。

  「為什麼呢?」

  「他是一時氣憤,我知道的,他犯不著打我,出了事,他一樣要吃官司,多划不來。」

  「你倒很明白,可是他這樣子,總不能放過他,我警告他幾句也是了。喝醉酒打女人,鬧出人命怎麼辦呢?」

  「他打不死我。」露露笑道。

  「你還笑呢。」我怪她。

  「我想過了,我不再回酒吧工作了。」

  「那是很好的事。」

  「可是生活……」

  「你家人總有辦法的。」我說:「我並不同情他們。」

  「我想暫時休息一下。我實在很疲倦了。」

  「你看了醫生?」我問,「有沒有去過?」

  「看了,花了好些錢,」她說:「我正想提這件事。」

  「可是小丁常找你,那天怎麼會與你打起來?」

  「我不想說了。」

  我笑笑,「不想說就算了。隨便你吧。」

  但是隔了一會兒,她忽然跳起來,「我說你比他好。他說我欺騙了你。」

  「欺騙?」

  「他便說我與你搭上了。」露露哭了起來。

  「搭上是什麼意思?」我問:「你沒說我們是朋友?」

  「他這種人,怎麼會相信,他下流極了。」她說。「所以我索性承認了。」

  我想了一會兒,「露露,你為什麼要到我這兒來?」

  「我喜歡來這裡,假如你不討厭我來,我希望可以常來。」

  「就是這樣?」我問。

  「是的。」她問:「你有什麼懷疑,你以為我有企圖?」

  「露露,我覺得以後,你還是少來的好。」我說。

  「為什麼?」她問,哭得很厲害。我老實的說:「我不是喜歡撒謊的人。你給我添增了麻煩,我不喜歡這樣的朋友。」

  「可是我實在是逼不得已。」她哭訴,「他,他一定要我說,我只好說了。」

  「露露,有很多事情你是不會明白的,」我皺上眉頭,「你不能為了自己,隨便捏造一些話來說,牽涉到我身上,我不願意這樣。」

  我心中暗叫倒黴。這個女人,終於給我添增麻煩了,以前我曾經勸告過小丁,現在自己卻也遭遇到同樣的事情,我苦笑了一下。

  她呆住了,「我……」她說不出話來。

  我暗覺自己的荒謬,怎麼會容她每天到我這裡來的?

  忽然之間露露笑了。

  她低聲說:「我明白了。我就是那樣的女人,誰也不願意為我擔干係,我沒有資格來要求什麼。」

  我不高興,「你怎可以將責任推在別人身上?難道我沒有視你如朋友?」我說。

  「對不起,我說錯了。」她又解釋,「我──」

  「露露,你不可以這樣任性,我覺得你先回家吧,我要把小丁去找來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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