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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林海青,常小姐。」

  「我願意買下這批首飾。」

  「不,常小姐,我同你拆賬。」

  「林海青,商場過去幾間鋪位便是皇家哥本哈根及喬楊臣銀飾店,請問,你我如何同人家打?」

  「各有各客路,不用打仗,大可和平共處。」

  憑年輕人那副口才,還真不足以說服常春,可是也許因為常春也曾年輕過,而且,那時誰也不屑幫她的忙,所以,她現在願意聽林海青大放厥詞。

  終於她說:「寄賣,四六拆賬,你四我六。」

  年輕人還想說什麼,常春一揚手,「你去打聽打聽,我這鋪位什麼租金,不用多講了,我時間寶貴。」

  年輕人居然說:「在人簷下過,焉得不低頭。」

  常春啼笑皆非,回他一句:「你知道就好。」

  那年輕人留下電話號碼走了。

  常春順手取起一副滴水型耳環,戴上出去探馮季渝。

  馮季渝氣色有進步,常春很高興,然後暗暗一驚:竟與這位女士培養出感情來了。

  馮季渝亦稱讚她:「史必靈你今日特別好看。」

  是因為什麼道理?

  「我明日可出院了。」

  「女傭我已替你訓練好。」

  馮季渝問:「你時常這樣幫人?」

  「舉手之勞耳。」

  「瑜兒還聽話嗎?」

  「她曾表示我們家甜品好吃。」

  馮季渝安慰地笑,過一刻她說:「我常希望有一個你那樣的姐姐。」

  常春不語。

  「不過,試想想,誰會要我這樣的妹妹?」

  常春只得說:「你有什麼不好,別多心。」

  馮季渝看著她,「我知道,是新耳環令你女性化。」

  常春脫下它們,「送給你,慶祝你出院。」

  馮季渝握住常春的手,不知恁地,常春竟沒掙脫。

  她願意伸出這雙手拉馮季渝一把。

  不為什麼,因為她也是女人,她知道她的苦處。

  馮季渝輕輕說:「我打算同他分手。」

  常春說:「匆忙間勿作重大決定,給他一點時間,也給自己一點時間。」

  沒想到琪琪不捨得妹妹回家,痛哭起來。

  常春有一個弱點,她最看不得幼兒哭,一時又無解決辦法,便氣曰:「你同妹妹一起過去住吧。」

  誰知琪琪竟說好。

  女傭推波助瀾,「住三五天無所謂是不是?」

  常春這才想到,女兒終有一天會長大會離開媽媽。

  於是她說:「不行,十八歲之前不准外宿。」留得一天是一天。

  但是她親自開車送瑜兒返家。

  朱智良則負責接馮季渝出院。

  真沒想到那樣一個時代女性對故人會那麼情深義長。

  朱智良解釋:「我當張家駿如大哥一樣。」

  兩女陪馮季渝說一陣子話,便告辭出去吃杯茶。

  朱智良化妝亮麗,衣著高貴,常春不由嘆息一個人有一個人好。

  朱智良自然會一輩子美下去,所有不必為幼兒找學校、看兒科,半夜拗起身來拍拍抱抱的女子都可以美到底。

  但是,沒有人會叫她們媽媽,真是,有什麼是不必付出代價的呢?

  這時朱智良瞪著她:「你幹嗎笑得那麼鬼祟?」

  常春連忙摸摸嘴角:「我哪裡有笑?」

  「你明明在笑我。」

  「朱女,別烏搞,我怎麼敢笑你。」

  「你笑我到老孤苦無依,一個人住大屋坐大車亦不覺開心。」

  常春笑,「我們調換身份如何,你把屋子車子讓給我,我保證快活一如克裡奧帕特拉女皇。」

  「聽聽這風涼話!」

  「我還得為孩子們的大學學費躊躇呢,你看安康,雖是個鬼靈精,可是心不在功課,將來最多讀一個管理科碩士,好了,你算算,六年學費食宿是多少美金,最諷刺的是,大學生多如狗毛,起薪點隻比家務助理高一點點。」

  「廢話。」

  「我想說的是,從前的父母根本不瞭解帶孩子的真諦,眼光放得太遠,老是瞻望將來,錯錯錯,養孩子最大享受是現在目前此刻,趁他要抱,趕緊抱抱他,幸虧母親還做得到,皆大歡喜,將來?說不定他的要求至高至遠,大家都會失望。」

  「我真羡慕你同馮季渝,什麼都把孩子扯出來作擋箭牌。」

  常春沉默一會兒,才說:「馮女也很勇於承擔。」

  「告訴我,那勇氣從何而來?」

  常春狡獪地笑,「正如我們不懂一個文弱秀麗的女子如何讀得法科博士頭銜,你也不會知道我們怎樣一手可以抱起十一公斤重的幼兒。」

  馮季渝安頓下來。

  她沒有閑著,都會求才若渴,廣告公司把工夫送到她家中做,按件收費。

  被需要是一種上佳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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