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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她說:「有羅宋湯,也有蒜頭麵包,起來吃吧。」

  「來羅。」我說。

  女人只要煮得一鍋好湯,不愁沒有出路。

  大嚼的當兒我問她:「婀娜,你還打算結婚嗎?」

  「什麼叫做『還』?我沒聽懂,你解釋來聽聽。」

  「我的意思是,以你目前的身份地位財產,婚姻有這個必要嗎?」我把臉湊過去打聽行情。

  「要死了,」她白我一眼,「婚姻早已不是飯票,怎麼到現在才弄清楚?」

  「所以我問你。」

  「問什麼?」

  「問你結不結婚。」

  良久的沉默,她睜大了眼睛。

  「我是說,」我清了喉嚨,「你打不打算嫁給我。」

  「求婚?」她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我攤攤手,「好不好?我們結婚吧。」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喬穆,你向我求婚?」

  這該死的女郎,我求得太晚了一點,她要我好看,她就要拒絕我了。

  我頹然說:「你要我重複多少次呢。」

  婀娜忽然哭起來,一開頭就抽泣,隨後嚎啕大哭,我莫名其妙的看著她,一時間也弄不清楚這究竟是歡喜的眼淚抑或是悲傷的眼淚,不能夠置評。

  我不停的遞紙巾給她,哭了很久,她擤擤鼻涕,清清喉嚨,張口問:「你有什麼能力養老婆?」凶得不得了。

  「養老婆?老婆幹嗎要我養?你自己賺那麼多錢,真是的。」

  「你不打算養老婆?幹嗎結婚?」婀哪瞪大了眼睛。

  「互相找伴侶呀,我陪你聊天,與你跳舞,聽你訴苦,愛護你,支持你,怎麼,你不希罕?」

  婀娜疑惑,「婚姻仿佛不只這樣。」

  「還有養兒育女,你養我育。」我趕緊說。

  「不只這麼簡單。」她又說。

  「差不多了。」我急,「喂,你到底嫁不嫁?」

  「住哪裡?」她一向穩當。

  「住我的工作室。」千萬別提金銀珠寶及酒席。

  「不行,不像一個家。」她挑剔著。

  「喂,你先別批評,倒底嫁不嫁?」我聲音也大了。

  「當然嫁。」

  「那你剛才幹嗎哭那麼久?」

  「不告訴你。」

  我終於正式向婀娜求婚,我相信她容忍地等待這個邀請已經有多年,我一向忽略她的存在,師母一再點引,我還一盞牛皮燈籠似的不明白。現在好了。

  慕容氏依時召開董事會議。

  我們喬家五個男子出門的時候,胸前都像塞著塊鉛。

  到了公司,准九時會議開始,雙方的法律顧問、行政人員坐得黑壓壓,滿滿是人,會議室門外伏著來採訪的記者,但是甯馨兒沒有出現。

  我幾乎有點失望,花了十億元來出一次風頭,她竟臨陣退縮,這個女人。

  代表她的是國際證券一位顧問,昨夜方自紐約趕到,他宣佈了幾項原則,接受了父親的辭呈,委任三位哥哥繼續在公司擔當要職。

  原來以為可以渾水摸魚的高級人員意外得面面相覷。一場爭奪戰完結,換了藥,卻沒有換湯。

  兄弟們樂了,他們仍是公司裡的霸王,仍然可以大施拳腳。

  父親真正的松了口氣,這三天來的經歷足使他老了十年,他甚至有點龍鍾——希望我看錯了。

  會議在一小時內結束,大哥沖出去打電話報告母親,真好,以前外頭火燒了公司,也沒有老媽的份,現在事事有商有量。

  我伸個懶腰,站起來,甯馨兒是個守信用的女子,解鈴還是系鈴人,我放心得很。只是這一小時坐得我腰酸背痛,我真不是人才。想想哥哥們在會議室坐了十年,不但屁股沒有起老繭,居然神采飛揚,朝氣勃勃,真不可思議,由此可知,「甲之熊掌,乙之砒霜」這句成語,真錯不了。

  話沒說完,老爹喃喃的經過我身邊:「叫司機送我回去,累壞我,我要回去打個中覺,以後再也不要為這些事操心。」

  他總算領略到享福的本義。

  哥哥們開了香檳慶祝。

  我偷偷打電話給甯馨兒,慕容家的女傭說:「太太旅行去了。」

  我非常悵惘,如此這般,她就離開了我的生命。

  (她是天上的一片雲,偶然投影在我的波心。)

  到什麼地方去了呢?沒有人知道。

  「太太有東西叫司機送來給喬先生。」女傭又說。

  「啊?是什麼?」

  「司機已經出門了。」女傭說。

  是什麼?她會送什麼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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