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陌生人的糖果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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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工作日。」 「啊。」 「相信我,計算機機密並不可靠。」 「這個戶口──」 「該韓裔家庭忽然決定做另一種生意,應無可疑。」 阿默本已對娟秀少女另眼相看,此時更加眷顧。 他不再避開她目光,直看到她明亮雙眸裡去。 周日也凝視大漢濃眉下碧藍雙眼,她覺得他每一個細胞都有男子氣概,心嚮往之。 「我去工作。」她說著走開。 阿默目光卻不捨得離開周日,一直追蹤到她坐下。 這個皮子雪白、冰肌無汗小女子,全神貫注做工時煞是好看,她那種不污染氣質叫他想起少年時讀過哈代名著《黛絲姑娘》。故事開始,黛絲的工作是牛乳妹,負責擠奶做奶油及牛油,白衣白帽,冰清玉潔,天天更衣沐浴,手指冰冷,在傭工中高人一等。那幾近冷麗的形象吸引少莊主,生出多少事來,與黛絲最終污穢身份形成對比…… 不過,今日世界的年輕女子必不致那般愚蠢,她們受過教育,出來工作,邊學邊做。像小周日,如此靈敏勤工,不消兩年,便可升為主管,如再攻讀學位,選擇更多,沒有什麼比一份優薪更叫女性驕傲。 小周日可永恆維持牛乳妹氣質。 楊子走近,訝異問:「看什麼?」 阿默不再隱瞞,「看周日工作。」 「你仍不放心?」 「我欣賞她能力。」他索性說出心事。 「阿默先生,你眼光獨到,我們看周日,不過是一名素淨少女,談不上俏麗,美心、安信,都好看得多。」 「是,是。」 「我信你為人,十多年,你在公司都循規蹈矩,這是很難得的操守,華人叫『兔子不吃窩邊草』,不占弱勢下屬便宜,極其難得。」 「謝謝你,楊子女士。」 那天回到家,周晨夫婦先到。 周日一字不提先前彆扭,洗過手便貼耳聆聽胎兒動靜,只聽到微微水響,不覺小腳踢動。 「叫什麼名字?」 「媽媽說叫周品。」 「在家呢?」 「寶寶。」 周日哈哈大笑,她自大垃圾袋裡拎出手袋,雙手捧給鄧容。 鄧容這個物質鐵漢忽然動容,「啊,送我?阿日你為什麼不自己用?這樣名貴──」已經抱在胸前,感動到鼻子發紅。 周日把鄧容雙腿擱椅上,替她搓揉小腿。 可憐孕婦,離生產還有大段日子,腿已紅腫,吃苦。 阿乙盛出清雞湯,周晨伸手,阿乙說:「這不是你的。」 鄧容見夫家這樣厚待,不禁低頭。 這時周日忽接一通電話。 「阿默先生,找我何事?」 「我在你家樓下,大房鋼櫃鎖匙可在你處?」 那管鎖匙,每個夥計都有,為什麼找上門來? 周日忽然漲紅面孔,「我立刻下來。」 她找到鎖匙與外套,拉開大門,沒想到阿默已站在門口。不止周日吃一驚,周太太一看,嘩,一座山般彪形大漢,眉毛打結,像條蜈蚣,肩膀比門框還闊,又是個鬍子。周媽大喊一聲,「阿日,快關門」,她先沖上,把門大力嘭一聲推上,這才籲出口氣。 差些撞到外邊阿默的大鼻子。 「媽,這是為何?」 周媽驚疑,「你沒看到一個大塊頭陌生人迫門外?他若一分鐘內不走,立刻報警。」 周晨緊張走近,「什麼人?」 周日沒好氣,「我的老闆。」 「什麼?那人長得似《水滸傳》裡其中一個人物!」 阿乙去張望,「還沒走,他長得像李逵。」 周日啼笑皆非,難得周家一個女傭都有文學修養。 她連忙開門,「阿默先生,對不起。」 阿默一臉尷尬,「是我冒昧。」 周日咳嗽一聲,知道身後有許多對亮晶晶眼睛觀望,她示意阿默退後兩步,避開眾人視線,「你怎麼來了?」聲音極低。 阿默只覺纏綿,他也不知何解,鼻子紅紅,喉嚨塞住。 周日又微笑說:「你知道華裔家庭,只關心兩件事:子女學業、子女異性朋友。」她把鎖匙交到他手裡。 他卻沒有離去的意思。 這時周宅大門打開一條縫子有人張望。 阿默終於問:「可否一起吃飯?」離得近,可以聞到他的氣息。 周日示意身後有人,「改天吧。」 阿默也笑,轉身離去。 「走好。」 一回家門,眾婦孺七嘴八舌:「像阿裡巴巴」,「怎麼深色皮膚,何處人士」,「匆匆追上家門,是為著什麼」,「日日怎麼會到這種公司做事」,「好好談一談,日日,他有不軌意圖否」,「這人不是不英俊的啊」,「像賊一樣叫英軒?」「他眉宇間有種氣質」,「剎那間你看得那麼清楚?」這當然是周晨鄧容吵起來。 周日揚手,她總算明白為什麼有人一成年就要搬出住。 她回到房裡,緊緊關上門。 終於,母親在她刷牙休息之前進她臥室。 「日日,那人為什麼到這裡找你?」 「因為我住在這裡,他忘記大櫃鎖匙放到何處。」 「為什麼不找別人?」 「因為我是他私人助理。」 「什麼叫私人?工作範圍包括些什麼?」 十萬個為什麼。 周日按捺著性子,「他是正人君子,你大可放心。」 周媽牛頭不搭馬嘴,「你說他是中東人?信伊斯蘭教?是否可以同時聚八個老婆那種?」 「我不清楚,待我查過古歌做一個準確報告給你過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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