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陌生人的糖果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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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問:「明白沒有?」 周晨夫婦不再出聲。 周日淋浴,回到房間對牢計算機作業。 周晨走進,「多謝妹妹幫忙,我們目的不過是銅鑼灣,但母親久久未有答覆,才使這苦肉計。」 鄧容在一邊賠罪,「話說重了些,妹妹莫怪。」 「放心,我不會要嫁妝。」 「妹妹嫁的是富男,不稀罕。」 好女不論嫁妝衣。 周日抬頭,「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去辦嬰兒用品?」 「是,是。」 兩夫婦急急退出。 周日細讀環球文件,她毅然簽名,副本即傳楊子,說明翌日上班帶回原件。 真得自力更生,沒有什麼比固定收入更能叫一個女子獨立。 周太太這時緩緩走進,「日日,委屈你了。」 「沒有這樣的事,我決定永遠陪媽媽住。」 「也不會永遠,你總要嫁人。」 「多麼遙遠的事。」 「人家女兒真是聰明,他們決定即刻過戶,以免夜長夢多。」 周日一聽這四字便笑。 「日日你什麼都好,就是笨。」 「傻人有傻福。」 「但願如此。」 「媽媽再過六個月可以抱孫子。」 周太太想到這裡,「噯」一聲,笑逐顏開,「想到那杯糕似小臉,胖胖臂與腿,就滿心歡喜。」 周日籲出一口氣。 楊子回復很快傳至:「歡迎加入環球,明早九時見。」 第二早略為緊張,老傭人阿乙盛碗白粥給她,「日子過很快,日日你第一天讀書情況還歷歷在目,出門時忽然抱住媽媽雙腿飲泣說不去了。」 今天何嘗不是手心冒汗。 她換上白襯衫穿好外套便出門。 周太太追上,「你穿長褲?我想換上半截裙比較好。」 周日躊躇,雖說不是花瓶,但打扮漂亮點到底有益處,不過,女職員要好看到什麼程度呢?她抹些口紅,仍照面試時那樣平跟鞋西裝褲出門。 地下鐵路一站到另一站,十五分鐘。 回到公司,才發覺整幢大廈空氣調節系統失靈。 楊小姐訴苦:「早上八時半,轟咚一聲,全部靜止,此刻室內溫度是攝氏二十九度,眾人叫苦。」 周日連忙問:「計算機系統──」 「幸虧無恙。」 楊子帶周日到座位,她坐在阿默先生門外,桌子相當寬大,楊子將一把計算機匙給她,「工作數據全在裡邊,開始吧」,一邊敲門,「阿默先生──」 不料門忽然打開,一個人這樣說:「這算什麼商業大廈,沒有後備發電!三十度怎麼工作,索性全體放假一天。」 周日抬起頭,怔住。 她面前站著一個高大強壯英俊中年男子,已脫去外套,卷起襯衫袖子,背脊汗濕,他皮膚微褐,卻有一雙矢車菊藍寶石色眼珠,深棕色頭髮與手臂汗毛帶絲絲金光。 周日從未見過那樣漂亮男子,女性本能叫她凝視。 這個人皮膚像是灑上一層金沙,靜靜閃爍,在陽光下說不出好看。 周日驀然察覺失禮,連忙走向前,楊子介紹:「這是你的新助理周日。」 那阿默實時收斂。啊,剛才咆哮都叫人看了去,他面前站著一個皮子雪白少女,手長腿長,樸素打扮,掩不住美好身段。長髮卷在腦後梳一個跳芭蕾舞小女孩那樣盤髻,額前一圈碎發可愛濺出,烏睫濃眉,他忍不住盯著看。 周日輕輕坐好開始工作。 那阿默也靜靜回自己房間。 「楊小姐,」周日在她耳邊說兩句話。 楊子唉呀一聲,「我怎麼沒想到,小明,快去電器行買兩台活動冷氣機。」 這時秘書把一迭文件放她桌子,「我叫美心,周小姐這是阿默先生正在處理的幾宗生意檔案,交給你了。」 周日一看,不知好氣還是好笑,檔案仍用紙張記錄,夾在又舊又破的活頁夾裡,她拉開考究的柚木文件櫃一看,全部都是類此文件,時光像是倒流到二十多年之前。 周日忍不住問:「為什麼不存入計算機?」 秘書無奈,「阿默先生說,請外人來做,資料容易外泄,周小姐勞駕你了。」 這也難不倒周日。 她估計需要兩個星期時間,屆時她已收了第一次薪酬。 這時楊小姐在一角狠狠責備大廈經理。 「已在盡力搶修中,通宵工作也要做妥,包括明天恢復空調。」 不一會小明扛回流動空調機,楊子連忙搬進老闆房間。 總算靜下來。 周日查看老闆日程表:他很少外出午膳,通常在一家極油膩的意大利小食店裡預訂牛油炮製的大型漢堡,他是中年人,體格魁梧,實應小心飲食。 周日替他找到隔壁一家西式素食店,懂得把豆腐製成牛肉餅子那樣夾全麥包,像華人的素雞素鵝,周日自作主張,幫他訂一客,他要是吃不出分別最好,如不,捱罵好了。 稍後他在房內叫:「咖啡。」 秘書美心告訴周日:「孔那,黑色,三顆糖,一天五杯。」 嘩,這人還能維持身段真是奇跡。 周日斟出咖啡,提供自備代糖,替他送進。 他襯衫上汗漬已幹,袖子也已放低,只是仍沒穿上外套。 周日站他身後側,看到他長睫下是高挺鼻樑,袖子下鼓鼓臂肌,他像是覺得她在看他,動一動,周日連忙退出。 午餐送來,果然如周日所料,他打開紙包大口咬下,根本食而不知其味,一邊看著熒幕不知何種報價表。 周日輕聲問楊子:「天天這樣?」 她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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