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明年給你送花來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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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子看著元東,他坐著向她微笑。 她走過去,「怎麼樣,累嗎?」 「芝子,我請你跳舞。」元東說。 芝子說:「早知,穿大圓裙來。」 「稍後就去買。」 啊,許久沒有跳舞了,他帶著她下舞池。 芝子不敢完全把身體靠上去,怕他支撐不住,可是仍覺享受。 「回去看看經天他們幹什麼?」 元東微笑,「你仍然像一個鬧鐘。」 出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不能叫他太過勞累。 在車上芝子說:「真好玩。」一轉頭,見他已盹著。體力已不能同正常人比。 回到家,經天的朋友已經散去,他問:「去了什麼地方?周律師在書房等元東簽署文件。」 元東立刻到書房去。 經天低聲問:「他支持得住嗎?」 芝子輕輕說:「他像是已經豁出去,不甘心被困在屋裡。」 「醫生怎麼說?」 「醫生十分慈悲縱容。」 「那麼,隨得他去。」 芝子點點頭。 「周律師來過好幾次了。」 「你亦應猜到,小叔正處理遺囑。」 芝子不出聲。 「遺囑仿佛是百歲老人的事。」 周律師出來,芝子迎上去招呼。 轉頭發覺元東在書房梳化上已經睡著。 經天說:「我與你比賽游泳。」 「你得教我。」 他倆更衣躍入池中。 片刻,元東醒來,用手抹了抹面孔,聽見窗外有水聲,推開長窗,看到芝子與經天兩人在泳池裡。 芝子穿一件式樣古老密實的泳衣,但是美好身段畢露。經天教她吸氣,他更是渾身肌肉,沒有一點多餘脂肪,人類的肉體也有好看的時候,申元東嘆息一聲。 芝子看到了元東,立刻上來穿上浴衣。 「可是要些什麼?」 元東搖搖頭,「你繼續玩。」 芝子笑,「一天運動已夠。」 經天問:「小叔,可要去山頂看日落?」 「我已經累了。」 他到地庫去看過。 牆壁已經粉刷過,地氈拆掉,鋪上木地板,天花板上裝上許多暗格照明,比從前開揚。 即使再搬下來,也沒有從前憂鬱。 他想到今日羅拔臣醫生的話。 「老實同你說,元東,你的情況不甚樂觀。」 「我明白。」 「你惟有保持愉快心態。」 他點點頭。 醫生說:「我的忠告只有那麼多。」 深夜,元東的呼吸忽然急促,還未來得及呼救,芝子已經站在面前替他接上氧氣,並且急召醫生。 他微笑說:「鬧鐘響了。」 醫生來到,同元東說:「你還是進院吧。」 申元東堅決地說:「不。」 芝子伏在他膝上,「他說不。」 羅拔臣醫生無奈。 經天在旁,不發一言。 天曚曚亮,芝子帶著女傭出去買菜。 申元東叫住侄子:「經天,我有話說。」 「小叔,你請吩咐。」 「我父母疏遠我,是因為老年人總覺得子孫不妥或不肖是一種報應,他們不想面對。」 經天低頭不語。 「但他們一早把部分財產分了給我。」 「小叔,你好好休息,有話明天再說。」 「喂,好好聽我說下去。」 經天無奈,只得重新坐下來。 「你爸媽老是抱怨你永遠不肯坐著聽他們說超過三句話,可見與我投緣。」 「小叔從不罵我。」 「生性活潑,其實身不由己,也是種遺傳。」 經天笑,「像太祖公不錯,掘到金礦,蓋大學圖書館。」 「經天,你覺得芝子怎樣?」 經天答:「像那種沙漠裡開出來的小花,不理惡劣的環境,她悠然自得。」 「來到我們家,是一種緣分。」 「她與其他女孩完全不同,我要是決定從北極走到南極,一定把她帶在身邊,我愈來愈討厭一遇事就尖聲哭叫的女子。」 申元東笑:「還要動輒哭訴『你不再愛我了』。」 叔侄兩人一起籲出一口氣。 過一會申元東問:「經天,你會否照顧芝子?」 經天大為不解,「小叔,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你們很合得來。」 「小叔,你知道,我這生不會甘心坐在家裡養兒育女,我不想結婚。」 「將來呢?」 「在可預見的將來都沒有這種打算,何必叫她等。」 「你很坦白。」 「我不會欺騙女性,不過,芝子十分瞭解我,她等於我的好兄弟,況且,她不需要任何人照顧。」 「有時,她深夜也會哭泣。」 經天溫和地說:「女子總有眼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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