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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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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慚愧地笑,他怎麼好算別人的理想,他自己失去理想,不知已經多久。 蓓雲接著又說。「我們年輕時,理想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成年之後,被逼放棄理想,丟在腦後,理想不知所蹤,甚至有可能掉在泥淖裡。」 年輕人留神地聆聽。 蓓雲忽然笑了,「我的話題太悶,我們改說別的。」 年輕人卻說:「那麼,讓我做你那墮落風塵的理想吧。」 蓓雲呵呵笑起來。 到任何地方,只不過是兩三小時的航程,一抵達目的地,剛走出機艙,蓓雲如常失去年輕人的蹤跡,她已不以為奇。 年輕人卻看得見她,但是他身邊另外有客人,已不方便與她招呼。 巫蓓雲此行的身分是大客戶,當然有人把她當貴賓似在飛機場接走,展開一連串活動。 每日抽空蓓雲均與家人聯絡,離得越遠,反而好說話,這個時候,蓓雲發覺,她與周至佳的角色,已經對調。 也好,輪到她嘗嘗做一家之主的滋味。 你別說,擔子並不輕,心理壓力尤其重,同樣一份工作,本來做得異常風流,一旦知道全家靠那份入息,感覺上立刻忍辱負重起來。 工作很順利,實是優差,分明是公司故意優待,助她立功,一個人走起運來,不可理喻,一般的功夫,從前做來,吃力不討好,此刻做來,逢人贊好。 家裡諸事雖有點不大順心,蓓雲亦已不予計較,世事本無十全十美。 每日下午,蓓雲還能抽空閒逛,甚至喝杯咖啡。 簽妥合約,對方那位年輕英俊的營業代表安特華比卻沒有下班的意思,他願意陪巫小姐購物,他是識途老馬。 蓓雲也樂得有個人陪,她替小雲選了件禮物。 安特華比君依依不捨,一路陪回酒店。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很露骨又很含蓄的問:「沒有咖啡?」 蓓雲笑笑,「我沒有這種習慣。」 他聳聳肩,失望但有禮地道別。 回到房間,蓓雲撥1033號。 幾乎立刻有人接聽。 蓓雲不待他出聲便說:「現在你在什麼地方,我們方便見個面嗎?」 誰知接線人是個女子,充滿笑意的聲音答:「1033有事外遊。」 蓓雲悵惘,沒想到她的理想已為人捷足先登。 「請問有無留言?」 「沒有。」蓓雲掛斷線。 她沒有浪費時間,馬上取出安特華比君的卡片,撥他的通訊號碼。 她說:「不喝咖啡,但跳個舞,可以嗎?」 安君當然認得巫蓓雲的聲音,他喜出望外,「一小時後我來接你。」聽說東方女子慢熱,果然。 蓓雲行裝中並無跳舞裙子,她馬上到酒店附設的時裝店添一件。 店裡的晚服多數誇張閃爍,她心想,管它哩,巫蓓雲過去一切優雅的姿勢,不過是做給巫蓓雲自己看的,今日,她決定舍之進而取奪目。 周至佳出差的時候,可有逢場作戲,她從來沒有問過。 跳一場舞,沒有什麼大不了,她不說,誰知道,每個人心底總有一些不願告人的事,不一定是秘密,只是不想當眾宣佈。 她把斗篷披上,出去迎接那小夥子。 安特華比君租一輛馬車來接她,馬蹄在舊石子路上達達達有節奏地敲響,蓓雲很沉默,她不想講話,只想鬆弛一下,她把頭往後靠,識趣的安君馬上把肩臂墊上,好讓她舒服些。 蓓雲試過整夜把別人的手臂當枕頭,從來沒有問過那人的肌肉酸不酸,累不累,枕著他,就是他一生至大的榮幸,讓他到八十歲尚有美好回憶。 蓓雲只知道婚後身分一落千丈,手臂抱嬰兒抱得酸軟,後來練出來了,肌肉結實如舉重好手。 她訕笑。 一天星光燦爛,寒夜空氣清新一如水晶,雖然都是人造控制,情調一樣可人。 馬車並沒有在目的地停下,它不住的在城內兜圈子,小夥子把外套脫下搭在蓓雲肩上。 夜空忽然被厚雲遮蓋,繼而飄下鵝毛大雪。 蓓雲知逍要回到室內去了。 安君先下車,雙手握住她的腰,把她捧下車。 他們擠進一家小小酒館,人煙稠密,安君緊緊握著她的手,怕她走失似的,他們找不到座位,只能站在櫃檯前問酒保要飲料。 蓓雲在這個時候做了一件非常煞風景的事。 她拿著酒杯走到公眾電話器撥家裡的號碼。 蓓雲聽到周至佳的聲音,寒暄幾句,大家都說「勿以我為念,我很好」。能夠這樣客氣,可見已經沒有感情,蓓雲叫周至佳當心身體。 周至佳並沒有問那人聲嘈雜的地方是何處。 他同巫蓓雲一樣識趣。 蓓雲放下心頭一塊大石,他倆從此可以相安無事,因為彼此不再計較。 人們日常所犯最大的錯誤是對陌生人太客氣而對親密的人太苛刻,把這個壞習慣改過來,天下太平。 蓓雲心平氣和的告訴她的男伴她想回去休息,獨個兒。 小夥子笑笑,這次他用計程車送她回去。 酒店房間靜寂溫暖,蓓雲換下衣服,馬上入睡。 第二天一早她就要打道回府。 昨夜是昨夜,那件跳舞裙子像所有跳舞裙子一樣,只穿了一次,蓓雲不打算把它帶回家,把它吊在酒店衣櫃裡,伸手摸一摸亮晶晶的衣褲,悄悄挽著行車離去。 不知它被哪個女孩子拾了去,可見事事都是註定的緣分。 換上整齊套裝的巫蓓雲又恢復了她一貫端莊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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