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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蓓雲按熄電腦。

  她如期接周至佳出院。

  把他安頓好之後,吩咐愛瑪照顧他,自去更衣打扮。

  周至佳十分震驚,「你到什麼地方去?」

  「我去參加公司派對,總經理入董事局,普天同慶,我不到,行嗎?」

  周至佳愣在那裡。

  蓓雲攤攤手,「我不是不想時時刻刻以家庭為重,但生活是生活,理想是理想,盼你體諒。」

  一邊努力往臉上刷粉,希望脂粉能增加顏色。

  「老了。」是她的結論。

  套上精緻晚服,老不過是巫蓓雲的謙虛語。

  躺床上的周至佳真的大不如前,經過多日折騰,他瘦了一圈,剛做過手術,精神疲乏,比真正年紀起碼老了十年。

  蓓雲說:「本來可以攜眷參加,不過你需要休息。」

  沒待周至佳回答,她便穿進鞋子出門去。

  公司派了車子來接她,司機一早站在樓下等,看見她忙不迭拉開車門。

  怪不得越來越多人盡忠職守,蓓雲感喟,為工作出力永遠獲得報酬,為一個人費心事則最最划不來。

  車子駛到一半,忽然慢下來,在路邊停下。

  蓓雲訝異問司機:「還要接人?」

  司機反問:「不是巫小姐的吩咐嗎,今朝秘書叮囑我在此地停一停接人。」

  蓓雲剛欲查根究底,車旁已經出現一個人,他敲敲車窗,蓓雲連忙推開車門。

  是他,這個鬼精靈,真有一手,他仿佛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

  每分鐘都找到她,截得到她。

  他穿著整套黑色禮服,十分瀟灑,上車時,蓓雲看到他腳穿球鞋,不禁脫口問:「你的皮鞋呢?」

  他笑笑:「拿去打掌了。

  「只得一雙皮鞋?」

  「你沒看出來?」他嘻嘻笑。

  蓓雲只得笑,一路上維持這個笑容,沒有減褪。

  抵達目的地,巫蓓雲偕年輕人入場,她有點寬慰,終於有其他人看見他了。

  到指定位置坐下,胡乃萱找過來,「蓓雲,你居然坐第七號檯子,老闆真看重你。」

  這時那年輕人又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老胡沮喪,「我只坐三十七號檯子。」

  蓓雲說:「你坐我身邊好了。」

  「真的?」老胡略為振作點,「那曾倩文倒坐四十二號。」

  「老胡,」蓓雲誠懇地握住她的手,「不要去理別人。」

  胡乃萱茫然看著天花板,隔一會兒說:「這道理我十分明白,但做起來並不容易。」

  「越難越有挑戰性。」

  胡乃萱疲倦之極,「我們幾時才能停止打仗?」

  蓓雲不知哪裡來的幽默感,她答:「活到老打到老。」

  這種政治飯十分乏味,朋友敵人被逼坐在同一桌上強顏歡笑,蓓雲一邊喝味道類似洗碗水那樣的雞湯,一邊用神留意胡乃萱動向,只怕她按捺不住去找曾倩文晦氣。

  那邊的曾倩文亦看得出忐忑不安,打起來她未必輸,但當眾表演,到底出醜。

  正在做優遊的觀光客,忽然眼光瞄到一個人,巫蓓雲呆住了,左碧顏!誰把她帶到這裡來?忽然由觀眾升為主角,蓓雲有點心慌。

  她急忙把目光收斂,鎮靜一下,再抬起頭來。

  胡乃萱在喝悶酒,蓓雲無法按得住她的酒杯。

  她找來可靠的同事,囑他們稍後送老胡返家。

  上過漿糊似的甜品,蓓雲也打算打道回府,一看表,已經浪費了三個多小時,祝賀詞接祝賀辭,每人講十五分鐘,已經花去半日。

  剛想站起來,有人搭住她肩膀,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說:「忙什麼,跳只舞才走。」

  蓓雲不禁用手按住那只手。

  這是她少女時期做慣做熟了的手勢,他的手搭在她赤裸的肩膀上,她的手又貼住他的手,幾重肌膚相親,又不礙觀瞻,實在是高手所為。

  蓓雲輕輕說:「我不會跳舞。」

  「沒有不會跳舞的人。」

  他把她拉起來滑進舞池,那時穿亮片衣服的女歌手忽然唱:「你問我為什麼掉眼淚,難道你不明白是為了愛,要不是有情人要跟我說再會,我眼淚不會掉下來,掉下來……」

  蓓雲腳步一軟,不知為什麼心酸,淚盈於睫。

  年輕人沒有問為什麼,這並非問問題的好時光。

  蓓雲踩到他足尖起碼三次,才跳完那半支音樂。

  然後他陪她離去。

  才走到門口,蓓雲看到左碧顏在一個白髮洋人陪同下等車。

  兩個女人四目交投。

  她們是晚的男伴均非周至佳,多麼諷刺。

  不到三分鐘,四個人各自上車離去。

  年輕人說:「我先下車。」

  蓓雲看著他,「我真不知怎樣感激你才好。」

  年輕人詫異,「你不曉得嗎,你是曉得的。」

  蓓雲不知怎地訕訕的漲紅面孔。

  待年輕人下了車,她同司機說:「你有沒有看清楚剛才那個人?」她想向他求證,年輕人並非她巫蓓雲的幻覺。

  誰知那司機太會得做人,竟然說:「誰?巫小姐,我可是什麼都沒有看見。」

  蓓雲為之氣結。

  周至佳要過兩個星期才活動自如。

  他懇求蓓雲多在家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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