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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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蓓雲又驚又喜,「你是怎麼過來的,本公司防衛森嚴,要經電腦核對過指紋才會放行。」 他笑,「更隱蔽的地方都難不倒我。」 蓓雲嘆息:「你來了也好,我悶得要命。」 「你的家務事不是已獲合理解決?」 「人家合理等於我的委屈。」 「那簡直是一定的,」年輕人感喟,「愚者老騎在聰明人背上發號施令,奈何。」 蓓雲不做聲。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老話?」 蓓雲苦笑,「我知道是哪一句:人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年輕人忽然輕輕地笑起來,笑得不住咳嗽,笑聲漸轉為蒼涼,終於淚盈於睫。 蓓雲意外了,那麼年輕,那麼開朗,莫非他也有一段心酸往事。 他終於說:「我們都想得太多了。」 蓓雲接上:「卻放棄得太早。」她指放棄追求理想。 年輕人像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站在角落,一直沒有走近,隔了一會兒,他說:「你的同事回來了。」 蓓雲說:「改天見。」 他不徐不疾往外走去。 相隔不到一分鐘,便有同事嘻嘻哈哈推門進來,顯然滿意地享用了一頓豐富的午餐。 蓓雲忍不住問:「你們出去的時候有沒有碰到人?」 同事們一怔,「沒有哇,我們應當碰見誰?」 蓓雲連忙說:「沒有誰。」 「對了,」同事打蛇隨棍上,「你聽到胡乃萱那件案沒有?」 蓓雲答:「早聽過了。」她不願多說。 同事們問蓓雲:「你說好笑不好笑。」 蓓雲忽然抬起頭來:「有什麼好笑,一點也不好笑。」 同事見這樣掃興,便散開不復談論他人是非。 他人的悲劇、不幸、煩惱,統統是笑話?何等奇突的心態。 回到家中,愛瑪與小雲在下國際象棋,小雲輸得一塌糊塗,鐵青著臉斥責機械人:「又不是來真的,手腕何必這般認真苛刻,弄得遊戲一點味道也無!」 愛瑪抗議:「但我手不由主,弈棋功能由人輸入,與我無尤。」 「那人也太無幽默感,」小雲發牢騷,「既非正式比賽,松點何妨,得饒人處且饒人。」 這話似有弦外之音,值得咀嚼。 愛瑪見到女主人便說:「周先生出去了,希望你到梁醫生醫務所接他。」 蓓雲不假思索使說:「勞駕你撥個電話給他,巫蓓雲一天工作已經完畢,累得賊死,請周先生自行叫車返家。」 愛瑪答:「是。」 小雲過來試探,「或者我們應當去接父親。」 蓓雲笑,「放心,在這個階段,他絕對可以照顧自己。」 「對,胡小萱今日缺課,家裡沒人接電話。」小雲想起來。 「也許她們去探外婆。」 小雲有點疑心,「可是胡小萱一貫對我無話不說。」 「每個人總有不願公開的私隱,千萬不要苦苦相逼。」 周至佳返來時,蓓雲在一邊喝熱可可,一邊在電腦熒幕上讀當天新聞。 他對妻子說:「第一次手術定在下星期五晚上,週末你不會有應酬吧?」 蓓雲放下杯子,「日子挑得不錯,我會陪你入院。」 周至佳說:「我有點緊張。」 「放鬆放鬆,」蓓雲抬起頭來,「科學昌明,不用擔心,你瞧瞧這還算什麼世界,竟有人建議兒童在家接受教育,我們做母親的還能鬆氣嗎?」 周至佳又說:「每一宗手術都有一定的風險。」 蓓雲十分訝異,「你害怕?」 周至佳逼不得已頷首。 蓓雲拍拍他肩膀,「這種手術哪個婦女不做過一次兩次?簡單得由機械人執行,一次生,兩次熟,把原先的疤痕剪掉,在原位再開一刀,事成後縫合,三兩天后同沒事人一樣,還可以落地帶孩子,做家務呢,不怕不怕,」她打一個呵欠,「總而言之,美蘇合作在金星建立太空基地,絕對是好消息。」 說罷她站起來走返臥室休息,不再與周至佳討論這個問題。 關上門,蓓雲收斂那滿不在乎的表情,五官掛下來,歎口氣,開了催眠劑,不到五分鐘,在芬芳的麻醉藥中沉沉入睡。 週末確是個大日子,周至佳神色倉惶,如赴刑場,蓓雲看在眼內,既好氣又好笑,她若陪他緊張,他勢必更加慌亂,如不,又顯得冷血,小雲在一旁助紂為虐,團團鑽,蓓雲不能不喝一聲,「再吵就不准你去醫院。」 母女倆在手術室外等了半小時,蓓雲這次的冷靜倒不是偽裝,她這個人,越碰到大事越像沒事人,這門功夫不知是什麼時候訓練出來。 小雲忐忑不安,「爸爸不會有事吧?」 「天下沒有那麼巧的事,像我們這種普通平凡人,最有機會活到耄耋。」 小雲接上去,「看我結婚生子。」 「是,」蓓雲無奈,「說不定還看你的兒子結婚生子。」 小雲總算滿意了。 蓓雲走到窗前,打量園景,晃眼間看到花圃一個背影,像煞一個人,她一動心,梁醫生已經出來說:「手術十分成功。」 蓓雲不得不轉過頭來,「蘇醒沒有?」 「已經醒了。」 接住看護士推出手術床,周至佳灰白著面孔頻頻呼痛,小雲趨向前去安慰父親。 蓓雲冷眼看著他,周至佳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蓓雲已無法尊重他,她骨子裡是個老式女人,男人若不能令她敬愛,就不能做她的丈夫。 她別轉面孔,去看花園裡那熟悉的人影,但轉眼間花圃裡已渺無人跡。 「媽媽,媽媽,爸爸叫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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