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迷迭香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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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活在兩個世界裡呢,世真。」 「真誇張。」世真坐下來。 餘芒也不同她分辨,一味笑。 世真忽然單刀直入:「世保在追求你吧?」 餘芒一怔。 「我希望他成功。」 餘芒既出名,又有才華,人也好,世真渴望有這個嫂子,人人都看得出她高過世保,水往低流,世保會有得益。 「世保不是不想結婚,」世真代做說客,「只是沒有合適的人。」 餘芒不語。 「聽說你已見過思慧。」 餘芒說:「思慧同世保才是一對。」 世真臉上露出大大不以為然的神色來,按情理,思慧已不能為自己辯護,任何人都不應該講她閒話,但世真忍不住說一句:思慧太愛見異思遷,她早已扔掉世保。 是,思慧想回到仲開身邊。 世真的聲音轉為苦澀,「若果不是思慧,我早已過著幸福的婚姻生活。」 餘芒猛地抬起頭來,哎呀呀,劇本裡原來少掉一個角色,怪不得稍欠風騷,不行不行,非叫小薛把世真給加上去不可。 雙生雙旦,備添熱鬧,一定要把新的發展記下來。 餘芒脫口說:「仲開的確能夠提供一個溫暖的家庭。」 輪到世真發呆,「仲開,許仲開?」 世上難道還有第二個仲開。 「我對仲開,一直像對哥哥一樣。」 什麼? 呵,餘芒受了震盪,另外還有人。 「餘芒,告訴我,難道你喜歡仲開?」世真替世保抱不平。 「不不不不不。」餘芒差點役昏了頭。 她一直以為做導演必需文武雙全,才華蓋世才能應付得頭頭是道,到今日,才瞭解到多角戀愛原來需要更大的魄力,她光是聽已經覺得吃不消。 世真的雙眼看向遠處,「思慧自我手中把他搶走。」語氣非常幽怨。 余芒張大了嘴,好久合不攏。 但世真很快恢復常態,笑起來,「難怪你揶揄我們,是該如此,比起有宗旨有拼勁的你,我們確似無主孤魂。」 「呵,世真,你誤會可大了,我想都不敢這樣想。」 「你看你,」世真十分仰慕,「這樣出名,還這般謙遜。」 餘芒汗顏。 「答應我,給世保一個機會。」 餘芒笑,親切地握住世真的手,「世保不會喜歡我這樣的女子,我最多不過是一個勞動模範,」餘芒側頭想一想,「世保與仲開所要的,卻是美麗的玫瑰花。」 世真的反應十分迅速,她夷然說:「文思慧好算一枝花?」 很明顯,她與思慧不和,標緻的女孩子們很少會成為良朋知己。 餘芒說:「我要先走一步,聽說老闆嫌我下一部戲的預算太貴,要割百分之二十,我要去舌戰奸商,這比割我腳趾更慘。」 說罷餘芒匆匆離去。 世真已經觸動心事。 她真心豔羨餘芒:每一個地方都有一堆人等著導演,余芒是靈魂,否則群雄元首,余芒的工作能力戰勝一切:外型、性格、家勢、財富、年齡,統統在她的才華對比下黯然失色,不值一哂,文思慧或于世真永遠無法擁有餘芒那一分瀟灑與自信。 社會沒有忘記愛才。 世真伏在咖啡桌上。 她嘲弄地偏偏嘴,年紀越大,逛茶室的時間就越長,脖子上首飾的分量也越重,心靈相比空虛。 她懷念那個年輕人,他同餘芒一樣,來自勞動階層,至今,想起他的時候,世真的心仍然溫柔。 餘芒所擁有的一切,說是用血換來,恐怕太刺激可怕誇張一點,但講是力氣汗水的酬勞,卻最實在不過。 與老闆談判,要不卑不亢,堅守底線,不過亦要懂得作出適當讓步,千萬不可把事情鬧僵,即使辱了命,不歡而散,還得留個餘地,他日道上好再相見。 幾個回合下來,餘芒已經汗流浹背。 勞資雙方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出來的時候,餘芒抬頭看藍大白雲,恍如隔世。 老闆們統統是天下最奇怪的動物,不是不喜歡欣賞重視這個夥計,但是,一定還要克扣他,不是這樣脾氣,大約做不成老闆。 余芒不怪一些行家每天到了下午三點,已經要喝酒鬆弛神經,否則的話,說話結巴,雙手顫抖,這一行,是非人生活。 她也要松一松。 先回到家把新的大綱寫出來。 然後余芒叫車到療養院去。 看護記得她,讓她進房看文思慧。 思慧的表情仍然那麼恬淡平靜,嘴角隱隱約約還似孕育著一朵微笑。 余芒輕不可聞地問:「沒有痛苦?」 看護搖搖頭。 「有沒有醒來的機會?」 「不能說沒有,億兆分之一也是機會。」 「我讀過新聞,有病人昏迷十年後終於醒來。」 看護不予置評,微笑著退至一角。 餘芒握著思慧的手,將之貼在額前。 思慧思慧,我可以為你做什麼?你為何呼召我? 餘芒歎一口氣。 日常工作,已經把我治得九死一生,思慧,你看你,不再有煩惱,不再覺得痛苦,世人說不定會羡慕你。 思慧沒有回答,餘芒亦自覺太過悲觀,沒有再朝這條線想下去。 她在思慧耳邊悄悄說:「醒來,我們一齊逛街喝茶,彈劾男性,你來看我拍戲,我把導演椅子讓給你坐,你把你的經驗告訴我,我把我的經驗告訴你,只有你醒來我倆才可合作。」 思慧分文不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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