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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我覺得學好英語一定有用。」

  三叔點頭,「對,旅遊車司機就需講英語。」

  千歲笑了,老好人三叔的世界不比他個人大很多,在那個世界裡,唯一職業是司機,這當然也是世上最好工作。

  「鄧家都沒有人了,主人統統不在,工作清閒,車子用來載女傭買菜,她們煮了自己吃,你聽我說:鄧太太在舊金山,鄧先生在上海,兩位小姐在倫敦,每個地方都有住宅工人。」

  千歲不出聲。

  「兩位小姐可是一點架子也無。」

  千歲忽然想到皇恩浩蕩四字,他又笑起來。

  「真懷念以前她們上學的時候,吱吱喳喳,像兩隻小鳥。」

  三叔有點老態。

  「管家答允開放泳池給我們耍樂,我約了金源四口,你可要來?」

  千歲搖頭。

  「千歲,你凡事只會搖頭。」

  你不是他的地頭,他不作非份之想。

  金源回鄉,千歲一個人在車行把那輛拆開研究,零件還未到,他已忍不住手做燒焊。

  他帶著護境手套,幹得起勁,渾然忘我,把生活中不如意事推到腦後。

  出了一身臭汗,回家沐浴睡覺,累得夢也來不及做,天色已亮。

  他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車房門口看他操作。

  那是蘇智嗎,不,不是精靈的蘇智,她懂得什麼時候知難而退,她把寶貴時間用在籌備她的小小玩具店。

  那是另外一個女子。

  她看到車房技工那圓潤胸口與肩膀,腹肌像洗衣板般精瘦,只穿一條破褲,埋頭工作。

  汗水自他背脊流下,混身發出棕色亮光,女子呆視。

  世上竟有這樣漂亮形體。

  她的伴侶一身羊脂白肉,通體脂肪在全身打圈,她曾笑謔他應穿上胸罩腰封。

  只是,這人很會做生意,長袖善舞,兼對女人慷慨,彌補其短處。

  她已在車房門口看了好幾次,然後一言不發離去,始終沒有開口說話。

  她正是那輛鷗翼跑車的主人。

  那一天她剛想走,技工叫住她:「你找誰?」

  她轉過身子,看到技工除下眼罩,粗眉大眼,像東洋漫畫裡主角。

  她輕輕說:「我來看看進度。」

  千歲詫異,「你是車主?」

  金源說車主是美人,這個女子長得不難看,可是年輕人心目中美女應當在十六歲與二十六歲之間,這位女士年紀不輕了。

  「是,我是車主。」

  千歲笑,「過三個月再來吧,這可是長壽工夫。」

  「車房主人不在?」

  「他回鄉探親。」

  「有無困難?」

  千歲答:「比新車貴多了。」

  她忽然說:「我少年時見過這輛跑車,」聲音越來越低,「它有紅色真皮座位,銀色車身,他的主人,是家父朋友,他時時載著美女兜風。」

  千歲已經見怪不怪,世人多寂寞,也很喜歡傾欣。

  「十多歲的我一直希望長大後可以坐上這輛車子,卻失去機會。」

  後來呢?

  「後來,他移民北國,再無音訊,可是,我永遠記得這輛跑車,希望你可以將它修復回昔日光輝。」

  千歲覺得故事盪氣迴腸。

  終於那女士說:「我改天再來。」

  千歲說:「不送。」

  女士離去。

  許多人長大後精魂會幻變成粉蝶撲向草原,尋找昔日夢想,醒來後盡一切力量圓夢。

  這輛銀身紅椅的跑車代表女士少年時美好的一切吧,她念念不忘,戀戀不已。

  王千歲的願望又是什麼?

  他著手辦理移居手續。

  千歲找來歷史書籍細讀,嚇得一身冷汗,原來這些國家都有掛華不良記錄,有的近在四六年才撤消掛華法,有的至今尚弓有政害公然堅持白皮政策。

  他躊躇。

  正在這個時候,蟠桃找他:「千歲,我做了幾個菜,請你吃飯。」

  「什麼事?」千歲順口問。

  「千歲,是你生日。」

  千歲這才恍然大悟,連接發生那麼多事,連生日也忘了,又想到生他的母親已經不在人世,千歲哽咽。

  「七時正恭候。」

  千歲帶了玩具糕點上門做貴賓。

  金源熱情歡迎,酒醉飯飽,話題忽然趨向正經。

  「原來共有一萬多名司機跑領崗這條路。」

  蟠桃說:「我的舅父上個月才入行。」

  千歲詫異,「有什麼事嗎?」

  「實不相瞞,」蟠桃坐到他身邊,「千歲,我有事相求。」

  千歲連忙說:「有事大家商量。」

  金源在一邊不出聲。

  蟠桃輕輕說:「千歲,我舅父上週末在領崗遭人綁架,綁匪索價二十萬。」

  千歲愣住,「報了警沒有?」

  「警力不足,舅母不敢輕舉妄動。」

  千歲也著急,「救人要緊。」

  「贖款經討價還價,已低至七萬,舅母打算即時付款,可是又沒有把握,付款後一定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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