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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胡少彬問:「你說你在找一個人?」

  維元點頭,她正想著手處理這件事。

  「什麼樣的人?」

  「一個神情憂鬱、敏感、重感情的人。」

  胡少彬十分詫異,「維元,那是小說或是電影重男主角,書看完了,電影散場,也就完事,再真實世界,憂鬱重情的人不好相處,你需要一個叫你笑讓你開懷的伴侶。」

  維元呆呆地看著他。

  是,這些日子她也逐漸明白了:少女時憧憬不可為,但,著始終是她一項心事。

  「試想想,他老自閉地自思自想,你光是琢磨他心意已經累壞,從頭到尾你得照顧他看護他,像個小媽媽,那算什麼。」

  維元微笑,「你嫉妒了。」

  「當然。」小胡直言不諱。

  星期六,維元的父親找她。

  「多謝你,維元。」

  維元並沒有做過什麼,她意外一怔。

  「施國禮把一筆利潤客觀的生意撥給我。」

  「不關我事。」

  「多多少少與你相關。」

  「我不打算負起責任。」

  「其實,維元,你若想過穩定日子,他可以撥一筆款子到你名下,按年遞增……」

  「我的年薪也每年增加,不勞別人出力。」

  「他想找一個知識份子做物件,生兒育女,遺傳聰敏。」

  維元微笑,「互聯網上,有金發藍眼美國大學女生出售卵子。」

  「維元,你說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想說得是,我對施國禮沒有興趣。」

  「施氏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可惜我無暇發掘。」

  施已進入老年而不自知,像維元父親,五十余歲,孩子只得幾歲大,待兒子進大學,他剛剛七十,屆時不知有誰負擔學費。

  王維元看不起生父,連帶也看不起人老心不老的施國禮。

  但是施氏沒有再騷擾她。

  年紀大了,若連這點智慧都沒有,更加不堪。

  一個靜寂的晚上,王維元照看郵電號碼,找許精神。

  半晌回覆來了:「許氏已經離職,此刻由我擔任他的職位,我名鄧子允……」

  這人又躲到不知何處去了。

  真做他的伴侶,也得隨他走遍天下吧。

  「鄧先生,你可有他的地址?」

  「我可以代你向校方查詢。」

  忽然,維元累了,驟然中斷與陌生人聯繫她用冰水敷臉,千多個日子過去,她已老大疲倦,追追逐逐,躲躲藏藏,尋尋覓覓……這些遊戲已不屬於她。

  王維元根本從頭到尾不認識許精神,心裡卻留了一個那麼龐大的位置給這個人,自尋苦惱。

  在這千多個日子裡,她歷劫許多生活磨難,一一自身捱過,眾好友在她身旁竭力幫她,其中卻沒有許精神。

  男伴換了又換,即使是施國禮,也有他的優點,可是維元對許精神一無所知。

  維元歎口氣到樓下洗車,體力勞動有助解決情緒問題。

  她扭開收音機聽音樂解悶,一個女歌手輕輕唱:「他們說:如果你不能同你愛的人在一起,那麼,你可以愛與你一起的人。」

  維元苦笑。

  「喂,讓我幫你洗車,我只收三十元。」

  一抬頭,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一臉淘氣,自以為已經半成年,神氣活現。

  維元微笑:「你行嗎?」

  「保證連車胎都洗得乾乾淨淨,費用先付。」

  維元想一想,「我先付十五,成後再付十五元。」

  「成交。」

  維元把水桶海綿交給他。

  他搖搖頭,「我有專門工具。」

  他回家取束膠鞋膠手套水壓喉管及玻璃掃,完全專家模樣。

  維元端張帆布椅坐在一旁看畫報,婦女雜誌上標題永遠是「如何更加美麗性感」、「本季四十款新裝」、「升級十法」、「男友心中真切的想法」、「閨房之樂」……誠意十足,幫女性尋找理想生活。

  維元很快看厭倦。

  小男孩工作態度與能力完全一流,十五分鐘已把車洗得錚亮,維元心想:將來哪個女孩和他在一起,會很幸福,他自小懂得爭取,再過十年,走入社會,很快出人頭地。

  「以後,每週末你負責洗這輛車子。」

  「謝謝你,我一定做得你滿意。」

  維元笑問:「你新搬來?」

  「我叫井翊,住三號。」

  維元與他握手,「收入用來做什麼?」

  他這樣回答:「捐給宣明會到非洲某個村落發掘一口水井。」

  「嘩。」

  「費用是一萬美元,剛巧是我表姐一件晚裝價錢。」

  維元連忙答:「我最貴得衣服只值三百美元。」

  小井翊看著她說:「你看上去有智慧。」

  維元啼笑皆非,「謝謝你,你讀第幾班?」

  「第九班,我跳了兩級。」

  「將來做醫生,史懷則是你的榜樣可是?」

  小男孩卻十分天真,「誰知道,我舅舅說做人最要緊是快樂。」

  態度正確,維元喜歡這小孩。

  這時他忽然說:「你男朋友來了。」

  維元抬頭,看到胡少彬向她走來。

  維元好奇,「你怎知他是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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