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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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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她的事,她問我:「你呢?」 我怔住了。 我有什麼好說?比起她,我是太平凡了,我有什麼可以說的? 「你是怎麼結婚的?」 「我只是,理所當然的結了婚,像所有的男人一樣。」 「她愛你嗎?」她忽然問:「你的妻子。」 「我想愛的,不然,她不會嫁給我。」我說。 「多麼奇怪,嫁一個人未必要愛一個人。」 「她是愛我的。」 「好好,她愛你,我不要與你吵架。」她笑了,笑得狡猾。 但是她愛我嗎?我細細想了起來,或是問:我愛她嗎?我們只是在一起生活了這許多年而已。她一向沒有注意過我的犬齒。我們從來沒有好好的交談過,一切好像只是規律,因為我們在婚姻註冊署簽了字,我是合法陪她睡覺、養她的男人。日子越久,束縛越多,於是我們兩個人就乖乖的就範了。 我不願意再想下去。 今天對我來說,是特別奢侈的。我沒有走。 我留了下來。 反正我會找一個說話,來遮掩一夜不歸的真相。 從今夜開始,我是完全的變了。 她的房間是美麗的,與她的人一樣。一張銅柱的床,無數的鏡子。 我歎一口氣。 我並沒有把這個當豔遇,但今夜我捕捉到了一點夢想。 然後天就亮了。 我連電話都沒有打回家。 我只睡了幾個鐘頭。我點了一枝煙,吸了一口。 她睡在我身邊。整個人伏在床上,我只看到她一頭的黑髮與美麗的肩膀。 我多麼希望她是我的妻子。 她醒來了,沒有轉過頭來,她問:「幾點鐘?」 我拿起表,「九點半。」 「你快走吧。」她說。 我吻她的背。 她很平靜的說:「遲了就更不好解釋。」 「我很抱歉。」 「別說這種話。」她坐起來,頭髮被在額角上。 我替她撥開頭髮,「今夜你可會寂寞?」 她點點頭。 我點一枝煙給她。 「一個人寂寞的時候,常常會抓錯東西。我是個例子,一當我寂寞,我便馬上急不及待了。你結了婚,很好,你回了家之後,我會把你忘得一乾二淨。」 「我忘不了你。」 她大笑,「聽聽看,這些對白,多麼像時代曲。」 我也笑了。 我含著煙穿上我的襯衫。 「你回去告訴你妻子什麼?」她好奇的問。 「我送一個醉酒的朋友回家。」 「她會相信?」 「會,」我說:「我從來沒送過醉酒的朋友回家。」 「她是一個好妻子。你也是一個好丈夫。」她說。 我伸手摸她的臉。「謝謝你,你也很好。」 她微笑,然後眼淚流下了她的臉頰。 「好好的畫你的畫。」我用手指揩去了她的眼淚。 但是我自己也想哭。 她仍在微笑,「一片灰塵,」她說:「掉進我眼睛裡了。」 我不得不走了。 「謝謝你。」我說。 「不,謝謝你。再見!」 「再見。」我說。 我拿過了上衣,走到客廳,開了門,離去了。 天在下雨,沒有陽光。 回去我會編一大堆話來騙妻,她是會相信的。她不會瞭解我,但是她相信我。 我揚手叫了一部車。 我記住了喬的門牌。 但是我不會再去。 正如她說:美麗是短暫的,我回去也沒有用。 我從口袋裡取出一包煙,抽出一枝,點著了。我會記得她的臉。但是我有家庭、有子女。一個人到了某個年紀,自然會把理想放棄,我不願意失去現有的東西。這個晚上之後,恐怕我永遠見不到喬了。 我必須要記得我是一個有理智的人。我是一個成人。 車子駛向我的家。到了,車子停下來,我付了車資。 妻馬上打開了門。 「你到什麼地方去了?」她很焦急的問。 我有點歉意。我說:「一個朋友喝醉了酒,我們幾個人把他抬回去,鬧了一個晚上。他不肯放我們回來。」 妻松了一口氣,「我的天,下次可記得打個電話回來。」 「電話?」我笑,「還會有第二次嗎?」 我說謊,說得那麼真,連我自己都大大的吃了一驚。 妻聽得出這是謊話嗎?我不知道。 也許她也向現實低頭了,就像我那樣。但是昨夜,我卻做了一個真正的人,沒有虛偽,沒有矯情。喬是真的。所以她註定是寂寞一輩子。 而我的妻子,她不但美麗,而且聰明,得過且過,她不是一個認真的人。她付出的不多,要求也不高,她懂得生活,她適合這個世界。 但是我不會忘記喬。 我不會。 她是這樣難得的一個女子。 而從那一夜開始,我想我是變了,我變得很不滿現實,變得比以前沉默。 不過我始終沒有再回去找喬。 那天我碰見她,是在一個應酬上。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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