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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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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遇 從來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結婚六年了,家明是一個不錯的丈夫。至少我想他是不錯的,他盡責,而且在家裡,他是和藹的,對兩個孩子又好。我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從來沒有。 但是我在他口袋裡,發現了一個女孩子寫給他的信。 我還以為我看錯了。 怎麼可能呢?一封情書? 家明已經卅一歲了,早已過了收情書的年紀。我把他的西裝褲拿出去洗,照例翻一下褲袋,不希望漏了東西,但是卻看到了這封信。 我打了開來。 照禮貌,我是不應該讀他的信,但是結婚都六年了,大兒子已經四歲半了,還講什麼禮貌? 看到女孩子的筆跡,我很奇怪,信上只寫短短幾行: 家明: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玫瑰 十七日 信寄出有三天了。奇怪,我並不是十分吃驚,也許因為信寫得十分的好。情書或者就是應該如此大膽坦白、不肉麻不造作的。而且字跡又很稚氣,像一個孩子寫的,簽名十分大,好像在什麼文件上署名,證明一件事實一樣,非常有決心的「我愛你」。 如果家明是教書的,我會以為這是他學生的傑作,但是家明在一間保險公司已經做了四年了。 這個女孩子,是誰呢? 我把信翻來覆去的看。信封上的地址是家明的公司,郵票是本地的。 同在一個地方還要寫信,實在是浪漫的。可惜家明是一個結了婚的男人,又有兩個孩子。 忽然之間,我發覺我的手是涼的。 難道結婚六年,還比不上一個這樣的女孩子?他認識她多久了?他對她可好? 我不知道。 這個女孩子對他恐怕是好的,寫這樣的信給他。 我把信仍舊放在褲袋裡,把褲子仍舊擱在椅背上。 家明下班回來,沒說什麼。我也沒說什麼。 他吃了晚飯,與兩個孩子玩了一下,就睡覺了。 第二天他出門上班,我再去看他的褲袋,他那封信不見了。這個時候,我才開始害怕。 這件事情,發生有多久了?他瞞了我又有多久? 他不該瞞我。 他可以馬上對我說:「我不要你了,六年的婚姻,不算什麼。」他可以這麼說的。 他為什麼要瞞看我?這件事是怎麼開始的?我太糊塗了,我對他太信任,根本沒想到他會做這種事情,我做夢也沒想到有女孩子會寫情書給他。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這個女孩子叫玫瑰。 很好聽的名字。 我悲哀起來。恐怕她很年輕吧?我已經老了,但是我這段日子,是與家明一起渡過的,難道他不知道?我們畢竟是夫妻啊。 下午家明來了一個電話,他說他下了班有同事請吃飯,不回來了。這種電話是很普通的,我總不能將他與外界隔絕,我總要讓他出去吧?但是今天我懷疑了。他真的是與同事出去? 我不相信。 我是無從調查的,我只是想,這個叫玫瑰的女孩子,到底是怎麼樣的?恐怕只有十八九歲吧?家明有沒有騙她?我的臉色蒼白起來。 我走到房間去,想開家明的抽屜,他上了鎖。我與他已經結婚這麼些日子了,他還把抽屜鎖著,這是什麼意思?而我,我卻想偷開他的抽屜。我的天啊,我們兩個人怎麼變成這樣子? 我找來了一管鎖匙,這一管是多餘的,本來早已束之高閣了,現在卻又翻了出來。我打開了鎖,拉開了抽屜。我有太多的事要做,我應該去買英,買了菜回來弄飯,再去接大兒子放學,把小兒子從托兒所領回來,但是我卻坐在這裡翻丈夫的東西。 家明的東西放得很整齊,都是文件。他不會把重要的東西放在家裡吧?我細細的看了一遍,什麼都沒有。我有點失望,但緊張之中,又有點寬慰。 然後我看見了一本地址薄,我快快的看了一看,裡面夾著的一張紙片,上面寫著: 黃玫瑰 落陽道十號二樓 那字跡我是不會忘記的。她姓黃,住在落陽道。我總算有了姓名地址。很奇怪,我推上了抽屜,沒想到我會看到了她的姓名地址。 我推上抽屜,鎖好了。 我把兩個孩子都接了出來,把他們送到婆婆家去。 我餓了一夜,也心酸了一夜。家明是十點三刻到家的,他回來得特別遲。我看著他。 他脫了外套,點了一枝煙。坐在沙發上。 過了一會兒,他問:「孩子呢?」他還記得孩子。 我說:「到婆婆家去了,明天星期天,讓他們玩一下。」 「唔。」他說。 他總是不說話,下了班最多看一會兒電視,然後洗了操,與孩子玩幾分鐘,就睡覺了。他顯得出奇的累,開頭我以為他是因為工作的關係,現在看來,恐怕是他對這個家的厭倦吧! 因為他沒有出聲,我也沒有出聲。 星期天,我以為他不會離開家,但是中午他還是出去了,他說約了朋友。我沒問,問是沒用的。他要是存心騙我,我說什麼也不管用,問一千次他也能用謊話來堵我。 我忍受著。 我沒想到我能忍得這麼好。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記住了。落陽道十號,姓黃叫玫瑰,多好聽的名字,而我,我只叫做淑芬。 星期一,他上班去了。 我打電話到他公司去,他的聲音有點冷淡。「什麼事?」他問:「我正忙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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