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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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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督察知道事情可大可小,「他們的確是針對你,不是認錯人。」 門口有一隻塑膠袋,打開一看,是一隻死貓。 「豆苗,你速速收拾暫離這裡,有人知道你住所,我立刻通知鑒證科來套指紋。」 豆苗鎮定地問:「是因為我阻止一些人殘害動物吧。」 林督察不出聲。 豆苗收拾一篋衣物,由林督察護送離去。 「豆苗,自己當心,天暗之後,不要獨自外出。」 豆苗不出聲,向惡勢力低頭?才不,但是她也不會吃眼前虧。 深夜,李榛在醫院裡當值,她一個人在他的書房閱讀報告,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門外有車子急刹車,接著,是重物墜地聲,有狗只悲鳴不已。 豆苗忍不住自窗戶看出去,只見路燈下一隻受傷狼狗倒在地下奄奄一息。 她不顧一切打開門出去看個究竟,路上僻靜,對鄰已經休息,豆苗有一刻猶豫,但是看到鄰居開亮燈,她又壯了膽。 豆苗走到路中心,蹲下,手搭到傷犬的脈搏,正在這時刻,她只覺得頸後一麻,她伸手去摸,接觸到冰冷金屬及濃稠血液。 那是她的血。 豆苗的思維無比清晰,她倒在地上,就在傷犬身邊,她聽到狗在哀鳴。 她終於明白什麼叫暗箭傷人。 鄰居紛紛開亮燈出來看個究竟,一張張驚怖的面孔,圍住傷者,豆苗聽不到聲音,她也不能動彈,她神志漸漸遠去。 休息片刻,她看到奇景。 李榛像是老了十年,他正憂慮地與其他醫生在急診室會診,病床傷血漬斑斑,病人身上搭滿維生儀器,看護正準備將病人推進手術室急救。 豆苗走向前:「李榛。」 一眼看到重傷病人,她呆住,那不是她嗎,只見周豆苗雙眼緊閉,面如金紙,躺在病床上。 豆苗抬起頭,她明白了,心裡淒然,她已被送到醫院,她還有救嗎? 正在這時候,忽然有人推她,「你還在這裡?再不去車站,趕不上了。」 另外有人催那個人,「你又多說什麼,還不快走?」 豆苗也覺得非走不可,於是跟著大隊向前走,臨離開急診室,只見李榛落下淚來,「榛——」她叫他,但是已被人推出門去。 她跟著大夥排隊上車。 豆苗看到火車軌,咦,乘火車呢,她站在月臺上,雖不知將會到什麼地方去,可是心裡卻有種愉快的感覺,許久沒有這般輕鬆了。 「上車,上車。」 一列火車緩緩停下,大隊魚貫上車,豆苗也走上車廂;奇怪,大家都沒有行李,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豆苗坦然。 她與兩位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坐一起,她倆異常健談,說些家常細務,愉快而瑣碎的聲音叫豆苗心境平和。 一個說:「老頭到了最後幾年,返老還童,叫他,他會回答:「是媽媽」,不大記得我是誰,最愛吃糖及留垃圾,什麼都不捨得扔。」 另一個說:「唉,我那位也一樣,嗜甜,愛吵架,子女都嫌棄他,只有我照顧他。」 「總算四肢健全,尚可走動。」 「每天一大早我們必然在附近散步。」 豆苗這時知道兩人在說他們丈夫。 一個歎口氣,「啊,又可以見面了。」 「他在月臺上等我呢。」 電光火石之間,豆苗明白整列火車是要開到什麼地方去了。 只聽得列車轟轟聲,窗外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老婦問她:「這位小姐,你去見誰?」 豆苗抬起頭來,肯定地答:「我媽媽。」 「可憐的孩子,」兩個老婦人非常同情她,「媽媽那麼早離你而去?你很吃了一點苦吧,不怕不怕,現在又可以與她見面了。「 豆苗流下愉快眼淚,「是,終於可以與媽媽團聚了。「 這時,列車忽然停止。 「到了!」 大家都很興奮,魚貫下車。 豆苗到這種時候還不忘記禮貌,她先走下火車,然後站在月臺攙扶老婦下車。 只聽見她們叫:「老頭,我在這裡。」 「這邊,快過來。」 豆苗很替她們高興。 她們找到了親人。 老婦問:「那是你媽媽嗎,還不過去?」 豆苗抬頭,在人群中認出慈母,母親穿著一襲紫灰色袍子,端莊秀麗,宛如從前,目光與女兒接觸,她朝豆苗微笑。 豆苗急不及待,穿過人群,走到母親跟前。 她忍不住號啕大哭,「媽媽,媽媽。」 周子允把豆苗經濟抱在懷中,撫摸她頭髮臉龐。 「媽媽,我沒有一天不想念你。」 「豆苗,真是意外,你怎麼來了。」 「媽媽,我不再回去。」 「讓我看清楚你,嗯,是比從前老成。」 「媽媽,我到家了。」豆苗不願意。 「豆苗,還早著呢,你回去吧。」 豆苗攬住母親腰圍,「不,媽媽,別趕我走。」 可是媽媽牽起她的手,「我們回去看看。」 「我才乘火車來。」 媽媽一手推開她,豆苗忽然回到醫院。 媽媽輕聲問:「那是你的男朋友嗎?」 豆苗看見李榛垂頭坐在休息室,她輕輕說:「看樣子,他要另外找女朋友了。」 「是嗎,我想不,豆苗,你的手術成功,醫生們救活了你,你得回去了。」 「不,不,媽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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