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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豆苗怒說:「這枝箭屬於十字弩所有,本市只有幾家體育用品公司出售,可往查顧客名單。」

  員警輕輕說:「周醫生我們缺乏人手。」

  「這人如此兇殘,一次得逞,下次目標或許更大。」

  「你說得對,周醫生,我立即追查。」

  那只狗在助手懷中氣絕。

  它臨終用舌頭舔她的手,對人類親善無怨。

  助手流下眼淚。

  豆苗留著那枝箭作為證物,她在互聯網搜索資料,找到體育用品公司,撥出時間,逐家查詢。

  得到答案如下:「周小姐,這個型號由土豹體育會訂購,提供會員使用,並無零售。」

  「可以把體育會位址給我嗎?」

  負責人找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就在這時,他說:「那位秦先生就是會員。」伸手一指。

  周豆苗立刻轉身張望,只見一個年輕男子側身迅速走出店門。

  店員再也不說什麼。

  豆苗把資料轉交給警方。

  第二天,在診所正忙,忽然聽見有人叫她:「豆苗。」

  她認得是母親的聲音,連忙脫下橡皮手套:「媽媽,怎麼有空?」

  只見母親穿著一套粉紅色運動服,臉色很好,笑著伸手招她。

  豆苗既好氣又好笑,這套衣褲一定是阿姨主意,胸口還有一行字,豆苗看仔細了,是「傷殘兒童中心」六個字。

  豆苗說:「我馬上過來。」

  可是身後又有助手叫她:「周醫生,有人帶了一條蝮蛇求救。」

  豆苗連忙回答:「我們不醫爬蟲,請他帶走,以免嚇著孩子們。」

  那條蝮蛇顏色斑斕,粗如大腿,盤踞籠中,不知多長,它的主人雙臂紋身,也像兩條蛇,聽見醫生叫他走,幾乎哭出來。

  「求求你,醫生,這條蛇我已飼養六年。」

  周醫生斥責:「它並非寵物,你從何處得來?」

  「多年前友人自泰國偷運送我,醫生,最近幾日它奄奄一息,喂它也不吃,你有好生之德……」

  出乎周醫生意料,孩子們不但不害怕,還圍上來觀察,有幾個大膽的還想伸手去摸。

  「有毒嗎」,「會不會咬人」,「咬了會不會即時死亡」,「顏色像泥土一般」,「藏在叢林真看不見它」。

  周醫生歎口氣:「我替它照超聲波。」

  這時才想起母親:「媽媽,你怕蛇——」她抬起頭。

  穿粉紅色運動服的母親已經離去。

  她問助手:「我母親呢?」

  助手莫名其妙:「我未曾見過周太太。」

  豆苗一怔,但是沒有時間追究。

  她替大蝮蛇做檢查,對它主人說:「它肚子裡有什麼?你家有人打網球?」

  那紋身漢叫出來:「我妹妹的網球。」

  「一隻、二隻、三隻,它以為是鳥蛋,可憐。」

  「怎麼辦,醫生,想想法子。」

  豆苗老實不客氣:「需做手術取出,先付費用。」

  「一定一定,有生命危險嗎?」

  「放心,它生命力特強。」

  這時,蝮蛇緩緩纏上豆苗腰身,它趁人類或其他動物呼吸時便勒緊一點,逐步把敵人肺中空氣全部壓出,窒息死亡。

  蛇身似強壯手臂一般有力,豆苗替它注射,它軟下來。

  手術完畢,助手把取出的網球放塑膠袋裡交還主人。

  他付了現金,歡天喜地離去。

  傍晚,豆苗問母親:「你今午來過診所?」

  周子允回答:「我整日在圖書館做義工。」

  豆苗一怔:「你穿著一套粉紅色——」

  周子允答:「我沒有粉紅色衣服。」

  豆苗內心升起一股不祥之意,她靜靜坐下不語。

  「你最近忙得很呀,有男朋友也不介紹我認識。」

  豆苗答非所問輕輕說:「'傷殘兒童中心',那是什麼機構。」

  周子允搖頭:「沒聽說過。」

  三穀的電話追到身邊,豆苗講了幾句。

  「請他來吃頓便飯。」

  「媽媽,不用正視,他不久要回老家結婚。」

  周子允變色:「那還約會別的女子?」

  「他自己還不知道,那是他家長的意思。」

  「你有靈感?」

  豆苗點頭:「我連他表妹叫松子都知道。」

  「他會服從家長?」

  「原先不,但後來,有些比較複雜的原因。」

  周子允擔心:「你會為他傷心嗎?」

  豆苗微笑:「我已有心理準備。」

  周子允低頭:「姻緣是人生大事,技巧很一般的術士不可以準確預測,難怪你有靈感。」

  「既然是那麼重要一環,為什麼當事人累累犯錯?」

  周子允沒有答案。

  「豆苗,你自己小心,媽媽不能跟你一輩子。」

  「媽媽還年輕,可以看到曾孫出生。」

  「那麼長壽幹什麼。」她摸著女兒頭頂。

  豆苗突然心血來潮,悲哀莫名,緊緊抱住母親,暗暗落淚。

  周子允輕輕說:「每天起來,不過是為打點你出門讀書,每天下午,等你放學回家一起做功課,有時我比你還專注認真,萬幸的是,母女不愁衣食,可以舒舒服服彼此尊重過日子,等你結婚成家,我已無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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