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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汽車引擎共燃燒多久?」

  「據工程科同事說,約三個小時,油缸尚有剩油,可見是兇手冷血待狗只死亡後熄匙。」

  「犬只可有掙扎現象?」

  「沒有,事前肯定服食過鎮靜類藥物。」

  周豆苗攤攤手:「我可以說什麼呢,林督察,只能講:都會裡變態的人越來越多。」

  這個時候,林督察說:「機械工程科的同事來了,這是三穀。」

  那年輕人與周豆苗握手,他聞到一股清新的藥水肥皂味,她覺得他手可靠厚實,一對年輕男女已經交換了訊息。

  「三穀有話說。」

  三谷,讀作米坦尼,是日本姓氏,他是東洋人。

  「周醫生你好,我願說一說我的意見:六隻流浪犬關在一輛房車內中一氧化碳死亡,兇手一直在旁觀察,為什麼?」

  周豆苗抬起頭來,她雙眼發出晶光。

  日本人沒進來之前,她還未明所以然,日本人一走近,她突然得到靈感。

  但是周豆苗一向謹慎,她沉默不語。

  三穀被她眼神懾住,他輕輕說:「周醫生真聰明。」

  林督察看著他倆:「什麼事,喂,別瞞著我。」

  「林,周醫生明白了。」

  「明白什麼?」

  豆苗輕輕說:「三谷先生,你講一講。」

  「林督察,周醫生,我認為兇手在計算六個共體重七百磅左右的人擠在車廂內需要多久才會中一氧化碳毒氣死亡。」

  林督察嚇得三尺高:「我的天,謀殺!」

  周豆苗輕輕說:「不,集體自殺。」

  她閉上眼睛沉思。

  三穀說下去:「六個人,只得七百磅,三個小時,全部可以死亡,完成任務,他們毋須到十分僻靜之處也可以做到。」

  周豆苗用極低的聲音說:「林督察,你有工作要做,有一群青少年要效法日本最近發生的集體自殺。」

  林督察滿頭大汗。

  周豆苗又說:「他們年齡約十八至二十歲,大專程度,共四女兩男,體態瘦削弱質,性格內向悲觀,不知怎地,每人卻帶來一隻流浪狗做實驗。」

  三穀說:「我立即回實驗室與林督察在互聯網上找線索。」

  林督察襯衫被汗濕透:「人海茫茫,何處去找,豆苗,你可有預感?」

  三穀又一次呆住,靈感?那是什麼意思,這年輕獸醫難道有特異功能?

  只見她簡單地算了一下,得到一條公式:「其實六十分鐘左右已經足夠實現死亡遊戲,這班青年並非文科學生,我建議在幾所工學院的網頁上尋找線索。」

  林督察懇求:「請把範圍再縮小一點。」

  可是診所內正忙,豆苗未能集中精神:「林督察,我一有感覺立刻與你聯絡。」

  三穀說:「我們分頭行事,事不宜遲。」

  他們來去匆匆。

  「周醫生,」三谷說,「很高興認識你。」

  對這幾個人來說,工作不止是一份穩定收入來源,他們真誠投入。

  豆苗卷起衣袖忙到傍晚六點。

  助手下班,她一個人斟杯咖啡坐下來,忽然聽見耳邊有人說:「對不起。」

  她脫口問:「誰?」

  診所裡已經沒有人。

  她聽得一把柔弱的聲音說:「對不起,叫你吃苦了,」接著,有犬吠聲,籠子開關聲。

  豆苗腦海中靈光一現。

  當然!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找到那麼多流浪犬?當然是防止虐畜會的拘留所。

  她立刻打電話找林督察,他正與三穀在一起。

  「找到什麼?」

  「有個可疑網址,周醫生,今日少年叫人擔憂,他們動輒覺得生無可戀:女友出國,考試失敗,父母工作忙,假期無聊……全部是自殺理由,可怕。」

  「我有一絲線索,請到防止虐畜會查問最近有誰帶走大狗領養。」

  三穀叫出來:「我怎麼沒想到!」

  林督察說:「立刻行動。」

  這時天色已暗,豆苗隱隱覺得時間已經逼近,她卻不能做得更多。

  她在診所踱步,無奈,只得回娘家探親。

  那日,她只得胃口吃一小碗銀絲面。

  幸虧阿姨來訪,插科打諢,分散豆苗注意。

  子駒朝豆苗訴苦:「我三十七足歲了。」

  豆苗在心中算一下,其實,母親四十五,阿姨四十一,她瞞去好幾歲。

  子駒沮喪地說:「我急急要一個孩子,卻沒有物件。」

  豆苗輕輕答:「唐叔脾氣好,相貌端莊,不止一次表示喜歡孩子。」

  「他這個人笨,子女會蠢。」

  豆苗失笑,阿姨一年比一年天真,真吃不消。

  這時周子允走過聽見:「幼兒憨厚更可愛,手腳粗粗,咚咚咚跑來跑去,受委屈不過大哭一場,其餘時候呵呵笑,不知多開心。」

  子駒答:「我喜歡豆苗般天才。」

  「我介紹一個生育醫生給你。」

  子駒仍在猶疑,她的生理時鐘滴滴滴,一分一秒逝去,女性一過大限,再也不能生育。

  子駒垂頭喪氣,那邊豆苗的電話響起。

  她知道是林督察找,果然,他有消息:「破案了。」

  豆苗籲出一口氣。

  他背後嘈吵一片,像是戰場。

  「我不與你多說,只想多謝你一聲,詳情留意九時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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