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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去,去,經一事,長一智,如果那件事不殺死你,你會更加強壯,誰一生沒有試過失戀數次。」

  豆苗哈哈大笑。

  「你看你阿姨,身經百戰,樂在其中,我對你有信心,你不會沉溺戀愛,對了,那人是誰?」

  豆苗不出聲。

  「是否一個已有女伴的人?」

  豆苗點點頭。

  「嗯,明知故犯,要是他選擇你,那也沒話說,適當時機,請他回來吃頓飯。」

  再開明沒有,真是最佳媽媽。

  豆苗應邀替王富立寫了幾篇報告,呼籲市民尊重動物,並且介紹幾種史前已經存在的生命力特強生物,像蟑螂及鱷魚。

  一日,正在診所忙,忽然有人推門進來。

  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感受一股強烈敵意。

  豆苗抬頭,看到一個紅衣女子。

  豆苗即時認出她是什麼人,王富立荷包裡藏著她的照片,她與王一般濃眉大眼,不怒而威。

  「誰是周豆苗醫生?」

  豆苗站起來,放下手臂裡抱著的小狗。

  「是你,」女子訕笑,「怎麼像個小男孩?完全沒身段。」

  豆苗不出聲。

  「我有話要同你說清楚,要借用你辦公室。」

  找上門來,自然是要攤牌。

  也許母親說得對,是不該去惹已有女伴的男生,可是,這年頭,什麼地方去找一個完全沒有過去冰清玉潔的悶人?

  豆苗推開辦公室門,女子老實不客氣走進去坐下。

  她說:「我叫楊坤,我是王富立未婚妻,我與他有十年歷史,那一年,你才六歲。」

  豆苗看著她。

  「我們初中已經一起,高中畢業,我工作賺錢支持他讀大學,四年學費及生活費全由我支付,你明白嗎,我不會容忍任何人拆散我倆。」

  豆苗不出聲。

  「聽說你是神童,周醫生,現在你怎麼想?」

  豆苗輕輕答:「誰也沒有意圖離間你們。」

  楊坤一怔,拉一拉衣襟,臉色稍霽。

  豆苗說下去:「我與王富立不過因公事認識,我們之間話題舉個例不過是'美海軍有一艘海洋實驗室長駐夏威夷叫做基路莫灣拿,意指熱愛海洋,它載著三百名海洋生物學家長年研究海洋標本及氣候'……」

  楊坤看著豆苗的孩子臉。

  「我並非你敵人,你認錯人了。」

  楊坤試探:「那麼,我倆是朋友?」

  豆苗微笑,母親才是她最好朋友。

  楊坤頹然:「王富立最近早出晚歸,問非所答,他肯定有問題,原來聲東擊西。」

  豆苗好奇:「你這樣累不累?」

  楊坤忽覺悲哀,低頭,剛才那氣焰一去無蹤:「請代守秘密,別說我來過。」

  「放鬆一點,順其自然。」

  「我付出太多,犧牲太大,失去他,我一無所有。」

  豆苗詫異:「你條件優秀:個性熱誠坦白,富工作能力,不怕吃苦……你混身是寶,不要看低自己。」

  楊坤意外:「周醫生,你口氣像成年人。」

  「回去吧,我不會提起今日會晤。」

  助手敲門:「周醫生,有人等你。」

  豆苗回答:「馬上來。」

  她表示送客。

  楊坤離開時說:「周醫生,希望你不是口是心非的人。」

  周豆苗不想再糾纏下去,把她送出門口。

  助手說:「對不起,我不放心,完全聽到對話。」

  豆苗想一想:「在門上加把鎖,是病人才讓進來,還有,王富立找我說我不在。」

  助手很感寬慰,但忍不住加一句:「也許,他已還清債項。」

  豆苗搖頭:「他應知道,這種欠債,一輩子償還不清。」

  她照樣專注工作。

  周豆苗失戀了?不,還沒有開始呢,因已經看到沒有結果,所以不願投資時間精力。

  母親所說因噎廢食,就是這個意思,在感情上,周豆苗一輩子胖不起來。

  臨下班收拾,豆苗一不小心,潑翻硫酸,手腕受炙劇痛,眼前一片紅色,她覺得眩暈。

  助手連忙幫她沖洗傷口處理包紮:「我明明已旋緊瓶子。」

  豆苗不出聲,她握緊雙手,預知悲劇一定發生。

  她定定神,深呼吸,關上診所離去。

  母親告訴她:「王富立找你好幾次。」

  「告訴他我是未成年少女,不適合約會。」

  「我已經說過:豆苗還小,你別看她天天用鐳射刀做手術,其實是個青少年。」

  豆苗苦笑,她年齡與心智不配合,吃盡苦頭。

  「他說他明白,咦,你的手怎麼了?」

  「皮外傷。」

  「沒有內傷就很好。」

  豆苗悠然嚮往:「失戀是很高的層次,必須要曾經深愛過,才能失去。」

  「這是什麼話。」

  楊坤天生有這種強烈感情:愛一個人愛到為他犧牲前程出去打工供他讀書,現在又為著他犧牲自尊胡亂找第三者談判,完全失去理智,可見真正愛他。

  誰敢介入他們當中。

  「豆苗,你臉色很差。」

  豆苗掩住面孔:「媽媽,我看到災劫。」

  周子允也變色:「可要通知警局?可有什麼預警?天災抑或人禍?」

  「不,是一男一女反面成仇。」

  「每個城市角落都有癡男怨女,管不了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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