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藍襪子之旅 | 上頁 下頁 |
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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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這是我暢銷秘密。」 甘泉遊近些,「下來。」 「才不。」 甘泉歎口氣,把濕發撥往腦後,露出輪廓分明五官,這樣說:「可信,我不可能給你一個正常家庭,我將一直雲遊四海,忘記家人生日,不能在家過年,還有,缺席子女畢業禮甚至婚禮,當你與孩子聽倦探險故事,你們會討厭我是個永不在場的男人,我不想辜負你。」 這樣坦率,話都說在前頭了。 「英探險家艾登布祿爵士終年在外,少見妻子,直至妻子病逝,他反悔至深,忽然足不出戶,我不想有他那樣的遺憾。」 可信漸漸趨近他。 甘泉臉上佈滿水珠,煞是好看,可信忽然意亂,能夠親近他,心中說不出快活,她耳朵與雙頰燒得透明,雙目睜大閃亮,含笑看牢甘泉。 甘泉覺得可信紅粉緋緋的臉好奇似小貓,這個可愛的女子,年紀也不小了,卻似一點經驗也無,一副想實踐樣子,又帶三分靦腆,甘泉本來大方,此刻受可信影響,也不敢太過放肆,怕碰破一件瓷器似。 見嬌怯的她主動,甘泉感動,輕輕說:「過來。」 可信胸口膨脹,她心花怒放。 為什麼親近一個值得愛慕的異性會這樣快樂。 言可信像其它所有人一樣,追求這甜蜜滋味。 眼看就要吻到他豐滿嘴唇,兩人都盼望到極點。剎那間哈斯撲進浴室大叫:「長老,他們提早出動,長老,我們立刻要趕往貴因灘!」 可信與甘泉速速分開,他赤身裸體跳上浴池,「五分鐘,你們先到車上等。」 可信看得目定口呆。 他拉著可信回房內穿衣,把一件上下連身的滑雪衣連靴子交可信手上,「爭取時間,上車才穿。」 他自己也拎著一包衣裳,拖著可信奔出。 吉甫車引擎已經打著,哈斯看到可信,「她也去?」 可信不忿,「我一直是小組一分子。」 桂冠說:「有人看了整整一星期睡不著。」 甘泉一邊穿衣一邊說:「可信能夠接受。」 桂冠開動車子。 可信套上冬衣,她穿甘泉的寬大衣服像小丑。 冬季天黑得早,暮色已經籠罩。 仍然沒有人提到金貞這名字。 車上無人講話。 到達一個小山坡,車子停下,這時雪停雲散,天邊呈深紫色,伴著一個銀盤似滿月,可信心中讚歎美景良辰,悄悄問甘泉:「我們來看什麼?」 就在此際,坡下淺灘爆發吶喊之聲,節奏強勁,起碼有一二十人,黑影幢幢,原來已聚集多時,他們圍成一個半圓,步步逼近,走上石子灘,距離較近,看到他們每人手中握著木棒,面孔緊張猙獰,充滿忿恨,雙眼似要噴火,他們要對付什麼人,這可是一場械鬥? 可信心中駭怕,充滿驚異。 他們幾個人藏在樹後屏息,乃沾取出夜視錄像機拍攝。 可信雙目漸漸習慣黝暗光線,看到淺灘上蠕蠕竄動的小動物:雪白的海豹幼仔群! 牠們發出呦呦人類小兒般驚恐叫聲,拚命蠕動逃避,但出了水牠們行動遲鈍,被趕上的漁民提起木棒擊殺。 可信用雙手緊緊捂住嘴巴。 漁民殺得起勁,紅眼如滴血,口冒白沫,不放過敵人,盡情殺戮,片刻整個石灘淌滿鮮血。 可信緩緩蹲下,淚流滿面。 她知道漁民故事,每年魚獲期適逢海豹大量繁殖,數目眾多,幾乎把所有魚群截住吞食,使得漁民一無所獲,生計不繼,海豹成為漁民死敵,這是一個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人與動物均失卻一切尊嚴,為著生存,要消滅對方。 血紅色血肉四濺,他們視線模糊,原來都在流淚。 可信雙膝發軟,緩緩坐倒地上。 甘泉守她身邊,用雙臂擁抱她。 這時又添意外,另外一群人飛奔而上,「阻止,阻止!」 甘泉低聲說:「保護動物組織聞風而至。」 他們也手持原始武器,「兇手,兇手,停止,停止」,撲上去廝打群毆。 有人蹲下抱住碩果僅存的小動物號哭。 可信緊緊閉住雙眼,渾身顫抖。 适才澡堂的溫存旖旎與此刻的可怕殘酷,宛如天堂地獄。 他們聽到嗚嗚警車響號由遠至近。 哈斯嘆息,「全村只得三輛警車,於事無補。」 可是有阻嚇作用,漁民丟下武器四處逃竄。部分跳上小艇駛離岸邊,他們進退都有計劃,該類行動不知進行過多少次。 這時只見屍橫遍野,可信別轉頭去,不忍卒睹。 乃沾與桂冠已完成拍攝,把小小攝錄器收在襟內。 他們收隊。 半途停車,桂冠走到車外嘔吐。 乃沾給他喝一口拔蘭地,拍他背脊。 回到民宿,眾人筋疲力盡,不發一言,進房休息。 可信和衣躺草席上用厚厚被子卷裹,整夜發抖,無法入睡。 天未亮起床梳洗,把簡單行李放門口。 乃沾自澡堂出來,「可信,你要走了?」 可信攤攤手,「騙誰呢,也許只能蒙蔽我自己,」她聲音略為沙啞,「我只想回家到大酒店茶座吃蛋糕定驚。」 「可憐的人客,我開車送你去飛機場。」 「勞駕。」可信聲音越來越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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