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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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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幸運,各有前因莫羨人。」 她取出一份原稿,放在桌子上。 「你幾時重返校園?」 祖兒搖搖頭,「我恐怕註定要令家人失望,我不想升建築系,我只想成為一個作家。」 我小心翼翼地問:「是我令你傷心?」 「沒有,你的評語中肯。」 「你爸說你哭了。」 「我年幼軟弱。」 「不會因此自暴自棄吧?」 祖兒笑了,「你同我父母一樣,是個大學迷,認為人不念大學簡直不配講話,可是社會上賢達有幾個是大學生?」 真的,還有人以沒興趣念大學為標榜。 我惋惜,「可是讀大學是一種享受。」 「人各有志啦,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我與她很談得來,可是我並沒有達到目的,我本想勸她返回校園。 送她出門的時候,我說:「祝你成功。」 「成功的作家?」 「無論你想做什麼。」 她笑了,駕著紅色小跑車離去。 我再次拜讀她的作品,有點訝異,她好象真的開了竅,描寫主角的心理狀況,十分細緻,可是因為生活圈子狹窄,題材受到限制,多讀幾年書,肯定對她的寫作事業會有幫助。 得到她的同意,我把她的原稿寄到香港刊登。 她已經廿一歲,如果想做一個作家,就助她一臂之力吧。 我還替她取了筆名。 黎先生與太太知道了,也許要揍我。 黎祖兒的寫作生涯持續了大半年,忽然中止。 編輯追了幾次,聽說黎氏搬了家,好象到瑞士去了,也就不了了之。 很可惜,她沒有持續苦幹。 一支筆非要練練不可,不然,多大的天才,也會湮沒。 我當然還在寫,真要命,才疏志高,永遠對作品感覺不滿意。 一年聖誕,正在百貨公司為親友挑禮物,忽然有人叫我。 我抬起頭,是一位年輕的時髦女性,短髮,穿灰色凱斯咪大衣,提著公事包。 我一怔,一時間沒把她認出來。 「忘了我了,是黎祖兒呀,我們去找個地方喝杯茶好嗎?」 變了,她整個變了,精神奕奕,英姿颯颯。 「久違了,」我問:「爸媽好嗎?」 祖兒臉上一沉,「家母去年故世了。」 我張大了嘴。 「我們陪她在瑞士住了一年,在那段日子裡,我真正長大,我不再做作家夢,自問也沒有那種天份,現在我是卑詩大學建築系一年生,已在父親辦公室打雜,請多多指教。」 我發呆。 我剛想說,她的一支筆會有前途。 由此可知一個人的事業也受命運控制。 祖兒在母親病重之際內疚地放棄了志向,重返校園去贖罪。 我們找到個雅致的茶座坐下詳談。 「我的成績不錯,」祖兒告訴我,「老師認為我有前途。」 「以後長住溫埠嗎?」 「是,父親已結束香港的生意。」 「那我們可以多見面了。」 祖兒點頭,「是,我希望可以到你家來喝咖啡,不過,我現在已經不看小說了。」 「不寫,也不看?」 祖兒抬起頭,「那是另外一個世界,無論看同寫,都會著迷,走了進去,再也不願出來,然後,作者與讀者漸漸脫離現實。」 我笑,「那要寫得很好的小說,才有這樣的力量。」 「我知道,要作者先入境,讀者才會被吸引。」 我竟與祖兒談論起寫作來。 「作者若站在門外,象觀光一樣,皮笑肉不笑,那是不行的。」 祖兒笑,用手托著腮,「此刻我已知道,我的作家夢已碎,可是,我會成為一個成功的建築師嗎?」 「相信我,做建築師比較容易。」 「可是,」祖兒還在笑,「有誰會來聽建築師的夢囈?還是做作家好。」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呵辛苦了那麼多年,原來都是值得的。 我付了賬,結束這一次談話。 不久,編輯施小姐來信,附著一份剪報與一張便條:「這篇小說由一位新人所寫,十分精彩,請過目。」 人寫我讀,不亦樂乎,我立刻看了起來。 的確是篇好小說,氣氛帶淡淡的憂鬱與淒清,人物突出,對白真實,情節有起有伏,不落俗套,誰,誰有這樣的才情? 筆名叫甄念慈。 這一定不是真名字。 是位女性寫作人吧。 我立刻請施小姐替我剪存所有關於甄念慈的作品,可是她寫得不多,有時一兩個月才有一篇三四萬字小說。 短篇始終是小品,若要表現寫作才華,最好做一個長篇考驗一支筆,在編排時間空間及情節上可證明有無能力。 可是人家並沒有問我有什麼意見,我不過是一個普通讀者。 黎祖兒來我家喝咖啡,順道走進書房,一邊打量書架子,一邊問:「有新書嗎?」 「問得真外行,」我笑,「該打手心,當然有新書,源源不絕,不然吃什麼?」 祖兒只是笑。 「不是說不再看小說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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