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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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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文的侄女在報館做,張小二的弟弟弟婦就住在隔壁一條街…… 可是沒想到吳志林的親戚會近在咫尺。 那一天,碧如才睡了三兩個鐘頭。 她也不覺得累。 回到辦公室,同事興奮地把報紙攤桌上,「看見沒有,我們打贏一仗,他報沒有這段新聞,他報多失敗,哈哈哈哈哈。」 渾忘勞苦。 工作就這點好,使人聚精會神忘我。 一天到晚記住我我我是非常沉悶與不健康的一件事。 天氣已經比較涼快,晚間抬起頭來,可見星光璀璨。 鄰居家小孩時時仰著頭說:「看,星!星!」 可是她母親說,她對周日尚無概念,完全不明白為何有時上幼稚園有時在家玩耍。 那麼小小的一個人,不知多少事有待學習,等到吸收的知識足夠應付生活之際,又一下子老大,人生本來如此。 車子經過340號,可以看到燈火通明,大門敞開,屋內起碼有三四十位客人,真熱鬧。 碧如笑了,有一段時間她老參加這類聚會,也不理主人家是誰,認識與否,老著臉皮,握著兩瓶酒就上去玩好幾個鐘頭。 現在她已不再戀戀風塵。 羅家泳正在煩惱。 見到妻子他問:「鄰居的派對散了沒有?神經病,攝氏八度還游泳,喧嘩至人家難以安寢。」 「什麼時候了?」 「十二點半。」 「你可以通知派出所來干涉。」碧如微笑。 「左右是鄰居,傷了和氣不好。」 「你可以匿名。」 「算了。」羅家泳擺擺手。 碧如坐下來卸妝。 羅家泳說:「适才我出去園子看了一下,但見月明星稀,寒風習習,這才醒悟到,這原來是異鄉,天呀,我們在外國幹什麼?」 碧如歎口氣,「在外國工作、生活、等入籍,家泳,凡事想太多是行不通的。」 羅家泳搔搔頭皮,「越想越煩,越想越愁。」 「不如我同你到340號去喝一杯。」 羅家泳搖頭,「謝了,我到地庫去睡。」 碧如拿著啤酒去陪他,兩人閒聊。 「家泳,每個人都有舊情人吧。」 羅家泳微笑,「不見得,我就沒有,我是純潔的,我至愛是你,除你之外,並無別人。」 碧如一直笑到眼淚掉下來。 她又問:「見到舊情人,應該怎麼招呼?」 羅家泳答:「詩人拜倫這樣說:『假使多年之後,再次見你,我如何致候?以沉默與眼淚』。」 「喂,家泳,我不知你會吟詩。」 「事實上,道旁相逢,你不一定能夠把他認出來,碧如,人是會變的。」 「經驗之談?」碧如取笑他。 「當然是夫子自道,所以我天天注重修飾,務使舊時女友在街上看到我不致失望。」 「我以為你只有我一個人。」 「呵那當然,」羅家泳面不改容,「她們都不是真的。」 碧如又笑起來。 不相愛有不相愛的好處,象多年老友一樣,什麼話都能講。 八月份,伍家其他成員也來了。 碧如存心結交,買了一隻水晶花瓶送過去。 剛抵埠,一家子又累又燥又有點彷徨,碧如寒暄幾句。 匆忙間伍太太把故人認了出來,「碧如,好久不見。」 從前她曾為碧如補習,她是志林的大姐。 「以後我們可以慢慢敘舊了。」 嫁得早也有好處,孩子一晃眼那麼大了,環境看樣子也不錯。 伍太太象見到親人似拉著碧如不放。 「志林在多倫多,」她說:「算是落地生根啦,這次由他申請我們。」 「我聽說了。」碧如微笑。 「幾時大家吃頓飯。」 「好呀。」碧如一味客套。 告辭後由小伍送她出門,那年輕人替她開車門時說:「家母有點囉嗦。」 「我們是老朋友了。」 「我少年時常聽舅舅說起你。」年輕人雙手插袋裡。 「噫,」碧如緊張,「不是什麼壞話吧。」 「當然不是,」伍敦賢說:「現在我也有女朋友,有點瞭解他的心情,不過,我猜我永遠不會象他那樣愛一個人。」 碧如抬起頭,微笑,「你們都認為他最愛我吧。」 「是的。」 「那麼,為什麼他讓我走呢?」 「他留你不住。」 「我們是和平分手的,到最後大家都覺得不能呼吸。」 小伍低呼,「怎麼可能!他書桌上成疊白紙上寫滿碧如二字,房中四周都是你的照片。」 碧如不語。 小伍替她解圍,「不過,一切都過去啦。」 「他有沒有結婚?」 「當然沒有,我們認為他還沒忘記你。」 碧如想一想說:「他工作太專注,忽略了感情生活。」 晚上,碧如問丈夫:「假如你從前女朋友至今獨身,你會不會覺得她是在等你?」 羅家泳一貫語氣,「咄,我怎麼知道,我從前又沒有女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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