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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監護人

  朱雲生剛來得及見好友最後一面。

  謝柏容握住雲生的手,已經非常疲倦,她輕輕說:「答應我,把安琪送到溫哥華她父親處。」

  雲生忙不迭點頭。

  謝柏容笑了一笑,臉容忽然之間變得很年輕很年輕,她久病枯槁的皮膚出乎意料地轉為皎潔,然後,她靜止不動了。

  雲生淚如泉湧,緊握好友之手,直到看護來勸她離去。

  謝柏容是雲生中學與小學同學,算起來,還比雲生小幾個月,她倆一直情同手足。

  謝柏容女兒謝安琪正呆呆坐在長廊木凳上。

  雲生抹幹眼淚走到那十六歲的少女面前。

  安琪抬起頭。

  「她去得相當安逸。」

  安琪不語。

  雲生說:「她希望你到溫哥華跟你父親。」

  安琪用倔強的目光看著雲生,「我不去。」

  「這是你母親的遺囑。」

  「她從來不知自己做些什麼,我根本不認識父親,他已再婚,另外有孩子,早已放棄我,這回子叫我巴巴去跟他作甚?」

  「我會跟他聯絡。」

  安琪似不甚悲傷,她站起來要走。

  「你往何處?」

  雲生忽然覺得從這一刻起,安琪已是她的責任。

  「我到同學家借宿。」

  「你還是回外婆家吧。」

  安琪苦笑,「外婆從來都不喜歡我,她認為我是母親的負累,若不是我的緣故,母親早已改嫁,他們都討厭我,現在母親已不在人世,我不必再回外婆處。」

  雲生不欲與這少年分辨,「那麼,你跟我回家。」

  「你的家?」安琪蠻有興趣。

  「是,我的家,半山,兩千多平方尺,背山面海,你會有獨立睡房與浴室,如何?」

  「我可自由出入?」

  「依你。」

  「那倒不錯。」

  「來吧。」

  車子駛到半途,雲生又涔然淚下。

  謝柏容的一生不但短暫且不得意,婚姻不愉快,事業也不理想,還來不及揚眉吐氣已經失去健康,堪稱鬱鬱而終。

  半晌,安琪忽然說:「與其久病,不如早日解脫的好。」

  雲生細想,亦覺有理,可是仍然止不住眼淚。

  「舅舅他們會替她辦身後事。」安琪看著窗外。

  那天深夜,雲生驚醒。

  她聽見鄰房有哭泣聲傳出。

  那是安琪,真可憐,才十六歲,餘生都見不到她的母親了。

  天地悠悠,以後每見到他人母女相擁細語,她都會心如刀割吧。

  雲生沒有過去安慰少女,讓她哭出來也是好的。

  第二天一早,雲生上班之前,輕輕推開客房門看一看,安琪正酣睡,雲生吩咐家務助理好好照顧她,出門去了。

  到了公司,把秘書請進,讀默一封短信,叫電傳到溫哥華。

  「梁聰民先生,謝柏容女士已于七月廿五日下午三時病逝,遺囑希望其女安琪跟父親生活,請覆信,以便安排有關事宜,朱雲生謹啟」。

  雲生隨即于謝家兄弟聯絡,多年朋友,她與他們也見過好幾次。

  他們很看重雲生,也很客氣。

  「安琪此刻在我家。」

  「這孩子不聽話,甚難管教,朱小姐,交給你了。」

  言下之意,乃不欲討還,跟誰都無所謂。

  雲生為她們母女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再談數句,便掛了電話,雲生兌了張五萬元銀行本票,派人送去謝家。

  那日她照例不知有多少事待辦,下班已是六點半,這才記得家中尚有客人,撥電話回家,傭人答:「她下午一時出去,迄今未返。」

  當然不是去上學,雲生歎口氣。

  電傳發出去已經超過八小時,那梁聰民卻尚未見覆,雲生是個辦事的人,不禁心中有氣,叫秘書把電話撥到溫哥華,「找到此人為止。」

  那梁聰民終於來聽電話了。

  雲生沉著氣,「梁先生,我心急等你的指示辦事。」

  梁聰民也很直接,「我需與我妻子商議。」

  「你預備幾時開口?」

  「今晚我才見得到她。」

  「別忘記安琪也是你的骨肉,因你的緣故來到這個世界。」

  那梁聰民歎口氣,「我明白。」

  雲生的氣下了一半,「你有什麼困難,不妨同我說。」

  「雲生,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實不相瞞,我的經濟情形並不豐裕,又有兩個十歲與八歲的孩子需要照顧,妻子亦有工作,安琪一來,必定增加負擔,還有,大學學費也是一筆開銷,我又聽說她功課與人品都不大好,正在頭痛。」

  雲生籲出一口氣,無可奈何。

  梁聰民說:「她到了我這邊,也不會開心。」

  雲生問:「那麼,她該去何處?」

  梁聰民無言。

  「母親已經去世,父親不願收留,請問她該往何處?」雲生的聲音越來越大。

  秘書聽到了,不放心,推門進來看。

  那邊梁聰民說:「我沒說不收留她。」

  「那麼,你儘快給我一個答覆。」

  「請你明日同樣時間再撥過來。」

  雲生這才會意他想節省長途電話費,不禁扼腕長歎,扔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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