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世(23)_亦舒

二三

　　他咳嗽一聲，握住大巧雙手，「說來話長。」

　　大巧被他逗得笑出聲。

　　她親自接古太太。

　　古太太言若有憾：「你怎麼出來了？」

　　胖了整圈，可見船上食用不差。

　　「老爺好嗎？」

　　「他與洪小姐樂不思蜀。」

　　「老人長久住在平衡艙裡也好。」

　　「大巧你又黑又憔悴。」

　　「是嗎？」大巧摸摸面孔，「我還以為已經痊癒。」

　　「還需假以時日。」

　　她倆摟著上車。

　　古太太忽然問：「聽說有小男生上門。」

　　大巧駭笑，「嘩，你密佈眼線。」

　　「而且一坐就是十個八個小時，頂有耐心。」

　　「我已經告訴他純是朋友。」

　　「慢慢發展？」

　　「我只喜歡無比吸引一見只想猴到他身上那種男子。」

　　「講得那麼難聽，我老人家接受不了。」

　　「康慨沒有不好，他不夠性感，人類是所有動物中最動情的一種，人類沒有固定交配期，有生之年每一天都被異性吸引。」

　　「從什麼地方學來？」

　　「學習與發現頻道。」

　　「你心情大好，是為著那不夠性感的小生？」

　　大巧籲出一口氣，「我統統想清楚了，古太太，活著的人總得設法活下去。」

　　可憐的大巧。

　　古太太緊緊握住她的手，「瘦得拳如筆架山。」

　　「古太太，我從未說起古先生，這些年來，他在何處？」

　　古太太忽然牽動嘴角，「你都廿一歲，我可以把真相告訴你：我從未結過婚，我至今獨身，叫自己古太太，找管家工作方便些，彼時主人家不放心單身女。」

　　大巧怔怔說：「什麼，『古太太』只是你的porn name？」

　　「胡說什麼，似藝名，或筆名。」

　　「喲，並無古先生其人？」

　　「正確。」

　　「古太太，你多大年紀？」

　　「你猜呢？」

　　大巧漸漸學會做人，「三十八歲，多一天也沒有。」

　　她愉快地歎氣，「五十八了，身子漸漸天然衰退，並無大患，卻力不從心，蹲下、走樓梯，都得慢慢做，天氣變時關節酸痛。」

　　「你沒有家人？」

　　「我無名無利，何來親友。」

　　「齊家即是你家，若有人不尊敬你，我掌他嘴。」

　　「大巧，你說這話，我相信。」

　　「紅衫女可有嚕蘇？」

　　「洪小姐最會做人，她視我若太婆。」

　　大巧點頭。

　　下午，古太太與沐荷在視像電話上對講三十分鐘之久，關懷備至。

　　正當諸人以為沐荷腹部不能再壯大之際，它又往前發展若干公分。

　　當事人吃吃笑，「醫生叮囑不能再饞嘴。」

　　忽然又害怕，「一定很痛。」

　　大巧濫用成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也不是全無道理。

　　沐荷說：「我與大巧說幾句。」

　　古太太說：「我正要去廚房。」

　　沐荷問：「大郝可有聯絡你？」

　　大巧嗒然。

　　「唉，你們倆，各自不願放下架子，一年多過去，我與朱子的孩子都快出生，你倆卻──還未接吻？」

　　大巧輕輕說：「我一直幻想他是接吻好手，經驗豐富，懂得叫女生放開懷抱。」

　　「大巧，他不是圖像，你可以主動擁抱他。」

　　「他不會拒絕？」

　　「沒有男人會拒絕美麗活潑的齊大巧。」

　　「我已經走了一半，那是我的極限，我不能走得更遠，他應在半途等我，我一個人做得太努力，沒有意思，縱有結局，往後日子也不好過。」

　　「大巧！」

　　「他仍在巴拿馬？」

　　「他也覺得累，合約滿後，也許不再續約。」

　　「那幹什麼好？」

　　「他也那麼說，但朱諸說好幾間大學爭著聘請，嗨，書中自有黃金屋，錯不了。」

　　大巧接上去：「書中的顏如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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