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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今敏問:「喜歡嗎?」

  「退一步想,海闊天空,我們不過借學府學習,哪一所學校不一樣,將來出來工作,還不是要靠努力爭取。」

  「想通了。」今敏感歎。

  「你呢?」紀和看著她。

  「嘿,我,我已是再世為人,吃趟苦,學次乖,以後只管自己的功課,我不會再錯,我猶有餘悸。」

  「今敏,把紀泰也叫來入學。」

  「紀和,不可勉強。」

  是,正如他與藝雯一樣,無可挽回。

  「多麼可惜。」他不知是說誰。

  他倆辦妥入學手續,秘書說:「教務主任想見一下紀先生。」

  紀和看今敏一眼。

  今敏輕輕說:「我在這裡等你。」

  教務主任是位中年太太,她詫異問紀和:「你成績優異,為何離開列德?」

  紀和照臺詞念:「列德不適合我。」

  教務主任是日心情特別好,興致勃勃追問下去:「什麼不適合?」

  紀和的急智一向不及今敏與紀泰,他想一想,決定講實話:「學費太貴,我負擔不起,學生打工是非法的,況且也幫補不到那天文數字,家裡所有積蓄已交給我,用磬再也無處借貸,我成績只在九十二至九十六分徘徊,拿不到獎學金,只得轉校。」

  教務主任一邊聽一邊點頭。

  她說:「與其在列德陪跑,不如專心在軒利讀出成績來。」

  教務主任與他握手。

  紀和以為下一位輪到今敏,可是今敏說:「她沒叫我。」

  今敏很幸運,豁免面試。

  接待笑說:「歡迎到軒利。」

  走到校門外,今敏感歎:「都說北美洲教育制度如何開放先進,有教無類,說穿了,是只笑面虎,還不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學費一年比一年高漲,要求的分數一年比一年高。」

  「大學是奢侈品,同五千五百一件香乃爾外套一樣,你不是一定需要擁有,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今敏說:「但是,我非要這一件外套不可。」

  紀和苦笑:「不一樣的人,有不一樣的虛榮。」

  今敏把手伸進紀和臂彎,「我們回家吧。」

  他們在新學校段考時,紀泰的酒吧開幕,也供應一些小食如芝士三文治及他拿手的明蝦與腰眼牛肉。

  一開幕就客似雲來,不一樣的人有不一樣的天分,文的不成,就來武的。

  紀泰有一份豪邁活力,配合他的生意,他的夥伴隱形,把生意全交給他。

  有的顧客只為買他的小食帶回家,也坐著喝啤酒等。

  人不為財,紀泰每天長駐候教,根本沒時間淘氣,他穿長袖白襯衫黑褲,周旋客人當中,這是叫他拿錢出來都願意的營生,何況還有收入。

  「他很開心,」今敏說:「還有什麼比快樂重要。」

  今敏幫他算賬。

  每天晚上,她把電子計算機放在膝上,啪啪啪按動鈕鍵,算個不亦樂乎。

  只聽得她說:「政府要求酒吧全盤禁煙,這是必輸之仗,你要早打算。」

  「杯子要輪流用,不能老用那幾十隻,洗得太多,磨損厲害,有礙瞻觀。」

  「人客對小費依然慷慨,真是幸運。」

  遇有球賽,酒吧水泄不通,違反消防條例,紀泰把一架大熒幕電視機放到平臺,讓顧客露天喧嘩喝酒。

  每晚總有穿小背心的女客對牢紀泰訴苦,他幾乎可以豎起招牌:心理醫生每晚服務。

  「他說是到紐約出差,一走了之,可是三個月後我在街上碰到他,他佯裝不認得我。」

  「愛情是否只是一句古老傳說?」

  「泰,介紹一個人給我,要四十歲以下,滿頭頭髮,身段精壯,有錢、有事業、富生活情趣,深深愛我。」

  這話引起哄堂大笑。

  暑假,紀和回家探親。

  母親瘦削,容易倦,醫生說正常。

  「她五十九,已進入老年,體力較衰弱,也是應該。」

  這樣平常的話不知怎地卻叫紀和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醫生嚇一跳,「紀先生,令堂沒有病。」

  但是紀和用手掩面,眼淚不住流下。

  看護感動說:「我有三個兒子,希望其中一名有一般如此孝順,於願已足。」

  紀和背著背囊回北美,紀泰來接他。

  「可有見到紀伯欣?」

  紀和答:「他近期住倫敦,你若牽記他,我可以陪你去看他。」

  「行動不便,為何去倫敦?」

  「他孫子在那邊。」

  紀泰不出聲。

  「管家看護跟著一起,也沒有不便。」

  紀泰又問:「你母親好嗎?」

  「她有一班老姐妹陪著,還可以過日子。」

  「紀和,看得出你歸心似箭。」

  「我想速速畢業回家陪伴寡母。」

  這時,紀和發覺紀泰駛的是另外一條路。

  「咦,我們不是回家?」

  「的確是回家。」

  「你應走第四路。」

  「紀和,我已與今敏分開,我搬出一家公寓住,一併把你的家具也挪過去,一上一下,兩個門口,很方便,你會喜歡。」

  紀和大驚,「慢著慢著,一件一件來。」

  「我與今敏已經分手。」

  紀和重重說:「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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