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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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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瀟雨 美美是那種「今天下雨,我不想出來」的人。 所以畢業後一直沒找事做,連到她父親公司去幫忙的興致都沒有。 對著這樣一個女朋友,有時候啼笑皆非。 她家並不是大富之家,但很寵這個女兒,有三個哥哥也都事業有成,疼愛這個妹妹,美美生下來是天之驕子,成年後有點過份,但因為她長得可愛的緣故,大家都包涵著她。 今天又下雨,美美說:「我不來了。」 「人都約好,怎麼可以不來?」 「推了他們,我不想在下雨天洗頭與應酬。」她懶洋洋的說。 我看看鐘,已經十二點多,電話中傳來悠揚的音樂,幸福的美美在家享清福,大概是剛起床。 天國與地獄,我們寫字樓裡老闆在咆哮,電話鈴在響,打字機在操作,一百個客人擠在大堂中等候安排。我服了美美這種福氣是與生俱來的,無法妒忌。 「那好,我們再聯絡吧。」 她嬌憨的說:「太陽放大假,下雨下足十二個月。」 是的,像英國。 我放下電話,思想飛出老遠去,那時候念書,天天這個樣子陰沉下雨,我與智子步行去上課。 智子。 與美美完全相反的一個女孩子,後來我們分手,我回來香港做事,她繼續攻讀。 我記得她。她有一件橙紅色的雨衣,在陰天中特別觸目,映在公園一片濕碌中,襯著滴滴水珠,臉蛋神采飛揚。 在我心目中,她是美麗的。 但那個時候,學業未成,何以成家,我們並沒有進一步的發展。 回來之後,通過一年的書信,後來不了了之,漸行漸遠漸無信是自然現象。 到家沒多久便認識美美,她家裡努力撮合我們。她父親保證將來這個女兒的生活費還是由他負責──美美會有豐富的嫁妝。 我呢,一半因寂寞的緣故,一半因美美的嬌美,半真半假的與她走了起來。男大當婚,我像一般人一樣,把婚姻視作人生必經之階段。 一連下了三個月的雨,令我想念智子。 她是個勇敢的女孩子,毅力驚人,吃得了苦,環境越是惡劣,她越是沉默的苦鬥,不可多得的性格。 不過有什麼用呢,我還是沒有對她有進一步的表示。 她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還留在英國?抑或已經嫁人? 她只比我小一歲,算來已有廿七八。無論時代怎樣進步,女人過了卅,總要嫁人。 我籲出一口氣。 我的心情很受天氣影響,通常在大太陽底下,我不會想這麼多,全是因為這瀟瀟雨,憶起故人。 下班。 我在辦公樓下截車子,身邊有個女孩子,我便讓她先上車,她抬起頭來,向我點頭表示謝意,我一停睛──不相信自己的雙眼。 「智子!」我衝口而出,「智子!」 她呆住了,「勇男,淩勇男。」 「上車去」,我把她推進計程車,興奮的大聲嚷:「智子,真巧,我剛在想念你。」 她肴著我,也非常意外的笑。 我細細的打量她,她左邊臉頰有顆痣,是,還在,左邊臉頰有個酒渦,淺淺的,也安然無恙,我說:「你一點也沒有老,智子。」 「你也是。」她客氣。 「幾時回來的?怎麼會在這附近出現?」我一畫聲問。 「──」 司機不耐煩的問:「先生、小姐,請問到什麼地方去?」 我立刻說了一間餐館的名字。 智子向我笑一笑,維持緘默。 我連忙觀察她的雙手,看看她有無戴婚戒之類。 她沒有,如常,她一隻戒子也沒有戴。 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智子,我剛在想你,你看這天氣,像不像倫敦?誰知今日一下樓就碰見你,像做夢一樣。」 「你老是這麼衝動。」智子笑說。 「我才不要做一個冷冰冰的人。」我說。 「我遲早要回來香港,遲早會在中環找到工作,遲早會與老同學重逢。」 「在哪裡辦事?」我問。 車子到了那間法國餐館,我們下車,智子打起了傘,自然,這把傘不是那把傘,但我們在傘下渡過無數的下雨天。甚至星期天,都跑去在公園坐在傘下喂河塘中的白鵝,回憶全回來了。 我接過她的傘。 「你全濕了。」我關心的說。 「沒關係,裙腳而已。」她說:「一會兒就幹了。怎麼,請我吃飯?」 「是。」我說。 一頓飯的時候,她把一切都告訴我。她此刻在一間建築公司做,待遇不是很好,巧遇經濟衰退,沒話好說,但希望一切從頭開始。 她租了一層小公寓。「兩隻手臂一伸,便是客廳的寬度,只有那麼一點點大。」她笑。 「你要不要來看我的家?」我也形容,「沒有浴缸,只有蓮蓬頭沐浴,剛夠一個人轉側。」 兩人大笑一頓。 我真的快樂,喝光了兩瓶白酒,都不肯放她回家。 「智子,我們明天再見。」我說。 「好的。」她答應。 「你的家人還是對你那麼冷淡?」我想起來問。 「不要緊。」她說:「我是在這裡長大的,人對我再冷淡也不妨。」 「好!」我豎起大拇指。 「勇男,你還是那麼戲劇化。」 我們在門口告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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