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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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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外遇 我曾經說過,如果我們可以恢復到盲婚或是表妹嫁表兄的時代,省下來的精力,可以築一條萬里長城。 第一次見到呂俊超是七年前,心怦怦的跳,可憐廿二歲少女的芳心,以為見到白色騎土,馬上青睞有加,對他講話的時候聲音另有一功,是放軟來說的,如此這般,使盡混身解數,苦不堪言。譬如說他認為女性不能吸煙,我使即時戒之;他覺得女人長髮好看,我便匆忙留之;他愛聽音樂,我立刻購買交響樂票子,與他一起去聽之;他愛喝冰凍啤酒,我便急急跑超級市場,將冰箱塞滿啤酒罐子…… 一年後,我們「戀愛」成功,旅行結婚。 婚後我始覺不值,且聽我細道原因,這是在女人的閒談時發覺的。 大表姐說:「……他(表姐夫)才等了我廿分鐘,面孔板下來了,我便同伊說:『你不高興,走呀,甭等呀,自然有願意等我的人。』他只好馬上賠笑說:『我願意,我願意。』」 我從來沒有叫過呂俊超等,頓時喪失自尊心。 二表姐說:「男人是賤骨頭,你待他們好,他們也不知道,太好商量了,他們更不重視你。我定規要他戒煙,他辛苦得不能集中精神工作,我還是不放過他。」 我與呂兩人開頭都吸煙,戒煙的卻是我,他照吸不誤,還拿煙味來引誘我。 三表姐說:「我訓練他,每逢我生日,或是過節,禮物是絕對不能缺的,送什麼?送黃金,至少五兩,少了不收。」 要命,我收過的唯一禮物是一隻白金戒子──婚戒。 弊弊弊,我根本沒有禦夫術,太痛苦了。 「紅樓夢裡頭說的,」大表姐咕咕的笑,「夫妻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你要做勝利者還是做奴隸,任得你挑。」 我囁嚅問:「有沒有和平相處這件事?」 二表姐嚴肅的搖搖頭,「或有之,餘未之見也。」 完了。 「還有,」三表姐說:「將來生孩子,各安天命,是男是女,不得嚕嗦,最多生兩個,再要說什麼,叫他娶妾恃去生。」 「不太好吧!」我懷疑,「真的有了外遇,做妻子的很吃虧的。」 「現在的女人……你思想還逗留在十八世紀。」 婚後一年,我仍然維持著上班這個良好習慣,兩個人的生活簡單,房子是買的,不用付房租,日常的開銷不過一兩千元,呂俊超自然樂於付出,如此這般相安無事,家事除了鐘點女傭幫忙外,兩人分頭做。 一日閒談,三嫂氣鼓鼓的說:「你三哥問我,錢哪裡去了?」 「為何有此一問?」 「因為他說他每月一千多零用不夠,嘿,不夠?家中開銷大,我便叫他坐下,算給他聽。」 我說:「一千多是不夠。」 「阿呂一個月用多少?」 我說:「我不知道。」 「你怎度不知道?」 「他一個月才給我一千多。」我說。 討論到此為止,我又吃虧了。 我是很樂觀的,將來,我想,將來他賺了大錢,我才花他的鈔票未遲,現在雙方收入差不多,我刮來無益。 兩年後,我懷孕,本想辭了工作在家中休息,後來一想不對,兩個傭人,孩子的奶粉,再加上我這個太太,擔子太重了,怕呂超俊折斷腰骨,於是繼續我的美德。 母親不悅:「多辛苦,挺著個肚子奔波。」 我還得安慰她,「不要緊,肚子不大,仍然輕便。」 「你為他們呂家拖垮了身子,他們不見得為你歌功頌德。」 我隨笑。 「叫他去賺呀!」母親發起蠻來。 我盤算一下,除非叫阿呂去打劫銀行,但我又怕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擔當不起,只好作罷,任得老媽心疼之余,語無倫次。 呂氏的生意終於有起色了,第二個孩子出世以後,我終於有資格依靠他,這個時候,我與呂度超相識已有七周年。 我仍然沒有收過他的禮物,這小子對付老婆很有一手,什麼都喊貴:「嘩,五百塊燙個頭髮!」「嘩,天下居然有萬元一件的裙子,穿了會飛乎?」「嘩……」我嚇得不敢不自己賺。 況且不去上班,又該做什麼? 在過去七年中,他收我的名貴禮物,可真不少,每年我都閑閑地問:「有什麼喜歡的東西?」他便說:「有。」於是乎他得到名貴的音響器材、萊加相機、華美西裝、勞力士手錶……嘿,全是禮物。 我這個人笨,輪到他問我的時候,我總是想來想去找不到要什麼,我都有嘛,過份名貴的,他也買不起。 真太委屈了。 呂超俊這老小子。 三十歲大生日,我生氣了。一整天沒收到一盒糖一束花,事實上我一輩子沒收過他的糖與花。 他辯道:「我哪有空去買花?又不是假期。」 「笨蛋。」我馬:「你不會叫花店送?」 「我不懂。」 「不懂可以學。」 他委屈地怪叫:「結婚都六年了,還學這些來幹嘛?淚費時間。」 「你的時間要來幹嘛?造萬里長城?」 「你吹毛求疵!」 一點結果都沒有。 再吵下去就小事變大,為了一束花與丈夫鬧翻?社會不會原諒我。 呂度超一追小子深得禦妻之術。 至今我上班尚是一個人乘搭渡輪。 我也不是沒暗示過他,像:「人家黃太太,天天由丈夫陪同上班,中午又駕車接她吃飯,下班後送她去學習法文,連她洗頭都侍候在一旁呢!」 呂俊超冷冷的問:「是嗎?你羡慕嗎?那你當初何必嫁我?為什麼不嫁司機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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