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鄰居太太的情人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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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乾脆在此建一個姜成珊紀念館,夜夜焚香默禱。」 志厚想一想,「好主意。」 「志厚。我可否來借住?」 「無任歡迎。」志厚一向大方寬爽。 羅承堅看著好友;那姜成珊是睜眼瞎子,一輩子嫁不出去,無家無兒,孤苦終老。」 「無故別出口傷人。」 過兩日。周志厚搬進紅棉路。 那日綿綿微雨,露臺上紫藤更加鮮豔。 他看到紅磚地上有一雙黑色高跟木屐,上面用金漆描著牡丹花。 志厚呆住。 很明顯,那個叫王克瑤的女子已經搬進來了。 是什麼樣的女子穿如此嬌俏的拖鞋? 當然不是一個法醫官。 想像中她亦穿黑色香雲紗唐裝衫褲;戴秋海棠葉翡翠耳環。 與成珊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女子。 她不出來與主人招呼,志厚也不去打擾她。 公寓寬敞,自一頭走到另一頭要好幾分鐘。 志厚工作到深夜。 他已習慣把工作帶到家中做,他是一個計算機動畫設計師,很多人以為周羅公司專負責畫卡通,其然不止,世界也許有點醜陋,需要加工。客戶多數請周羅公司美化產品:美女在洗頭之後,秀髮亮麗得不似真的,光可鑒人,一絲絲都柔順飛揚,連帶她的肌膚都變得潔白無暇,發出晶光來……都由計算機逐格逐格做。 志厚特別心細,工作效果特佳,客戶讚不絕口,生意在淡市中源源不絕。 針無兩頭利,忙得不可開交,就阻礙志厚發展更大的計劃,本來有電影公司邀他合作,也只能暫時擱下。 這天晚上,他在計算機上做一滴水的變化,客戶是一種健康飲品,志厚需要做得使一個游泳健將自這滴水裡跳出來。 他對牢計算機熒屏直至眼倦。 去年一位師兄決定辭職,皆因視網膜忽然脫落。 開頭他以為眼鏡髒了,擦洗不已,到最後,頓悟,原來是視力出了問題。用激光治療修補後他再也不願回到工作桌上,遊山玩水去了。時時電郵告訴志厚,在北美洲大湖飛線釣魚樂趣無窮:與大自然接著一片,仰頭可見金鷹飛翔,參天古樹就在身旁。 志厚並不特別嚮往,除非成珊與他在一起。 成珊嫌他什麼不好呢?突然提出分手—— 「我還沒有資格成家,工作繁忙,隨時應召,望你見諒。」 好象交遲了功課一樣,一聲道歉便可擺平一切。 志厚不能形容當時的心情,他有點迷惘,手足無措,忽然恨爸媽生了他,想哭,又不敢有反應,只是忍耐的低下了頭。 他記得他問:「我有什麼惹你生氣?」 成珊答:「沒有,不是你,不是你,是我。」 她們都那樣歉意,那樣客氣,事實上,每件事都與他有關。 她不再愛他。 想到這裡,志厚放下工作,走到露臺上。 他好象聽見遊絲般音樂,側耳細聽,又聽不見了。 是客人乘夜闌人靜享受樂聲嗎? 志厚也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志厚發現廚房不銹鋼冰箱門上有一張字條:「志厚:請代購一安士裝加士比海勃路加魚子醬,克瑤。」 志厚放下咖啡杯。 鋅盤裡有只小小空魚子醬罐,以及一隻貝母制的小調羹。 食家認為用銀匙吃魚子醬會惹金屬味,故此考究的人都用貝殼做的匙羹。 志厚從來吃不出其中分別,他也不喜歡魚子醬的味道,但是他很高興王克瑤不是門外漢。 一個女子半夜起來烤麵包夾魚子醬當宵夜…… 志厚沒有時間暇思,他需趕回公司開會。 這份工作救了他,每當他想一眠不起之際,十多二十人催他開會。 司機上樓敲門,秘書半小時內十個電話,羅承堅配了他家的鎖匙。 他能丟下他們騎鶴西去嗎?恐怕不好意思。 客戶要求看那滴水的初稿。 志厚把設想說出來,又放映小小片段。 健康飲品公司代表看得目定口呆,他只不停說:「神乎其技,在下五體投地。」 羅承堅笑,「一連三集,第二集是長跑手從水中沖出來過終點,第三集是籃球手投籃,你說怎麼樣?」 客戶滿心歡喜。 稍後;志厚到茶水房斟咖啡,聽到收音機內播放一首極其淒清的歌,他脫口問:「這是什麼歌?」 秘書轉過頭來。「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是它了,是昨夜若隱若現的樂聲。 那日,志厚特地早下班。六時不到已回到家裡。 他剛用鎖匙開門,對面大門忽然打開。 「周先生?」 一個少婦倚在門邊朝他招呼。 「有什麼事?」 那少婦膚色非常白皙。淡妝,異常秀麗,穿戴考究,笑容可掬。 志厚不敢正視,他微笑地眼觀鼻;鼻觀心。 「我是你鄰居伍太太。」 「伍太太你好。」 「叫我南施好了,我贊成睦鄰,遠親不如近鄰,所以特地來招呼一聲。」 「伍太太說得有道理。」 她轉頭去叫人:「理詩,理詩。」 一個十一二歲穿校服的小女孩走出來。 那小少女長得與她母親極其相似,一般小杏臉、白皮膚。可是感覺完全不同,十分親切可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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