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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他清清喉嚨,「明日下午四點,我來看你。」

  「烈先生,明天見。」

  荷生準備了茶點,又特地把一隻書架子移到房中,使客廳寬敞一點。

  她備下蒸漏咖啡壺,試喝過製成品,頗覺可口,才決定拿它來招呼客人。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荷生記得她看了看表,才三點三刻,她抹幹手,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老婦,驟然間荷生沒有把她認出來,她佝僂背脊,雙手緊緊扣在胸前,最離奇是她的一把花發,分成兩截顏色,前白後黑,原來染慣了頭髮停下來便會如此怪誕。

  荷生並不認識她。

  她也不認得荷生,因為她問:「夏荷生在嗎?」

  「我就是夏荷生。」

  「你就是夏荷生?」

  荷生暗笑,這些日子來胖了十多公斤,但是,這是誰,她們以前難道見過面?

  「你不記得我?」老婦抬起頭怨忽地問。

  荷生搖搖頭。

  「都過去了是不是,連琪園都忘記了?」

  荷生一震,渾身寒毛豎起來,不可能,這不會是周女士,這名老婦看上去足足有七十多歲,怎麼會是她。

  荷生退後一步。

  她撫摸著面孔,「我真的變得那麼厲害?」

  荷生慌忙答:「大家都跟以前不同了。」

  「是的,」她喃喃地說,「你也完全不一樣。」

  「請進來。」

  「你讓我進來?」

  「你不是來看我嗎?」

  她點點頭,「不錯,烈風一直說,只有你沒有偏見。」

  荷生惻然,不忍看她。

  「我來問你一個問題。」

  荷生不顧三七二十一,搶了機會說:「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老婦凝視荷生,雙目綠幽幽十分可怕,「好,你先問。」

  「烈風不是烈家的孩子,是不是?」

  她被荷生著了先機,十分不悅,但不得不拿她所知,來換她想知,她點點頭。

  荷生松一口氣,她終於釋了疑。

  「輪到我發問了。」

  「請問。」

  「那件事,真是一宗意外?」

  荷生點點頭,「的確是意外,墮樓的可以是他們兩人中任何一人。」

  「你發誓?」

  「我發誓。」

  「照你腹中的孩子發誓。」

  還是不肯放過任何人,但是荷生心平氣和,她說:「我可以我孩子發誓,那是一件意外。」

  老婦仰起頭籲出一口長長怨氣,荷生聽在耳中,只覺無限陰森渾身皮膚起了雞皮疙瘩,胎兒忽然鼓躁起來,不住踢動。

  荷生輕聲安慰,「沒有事不要怕。」

  但忍不住又退後一步。

  「這麼說來,你在法庭上沒有說謊。」

  荷生瞪著她。

  「我走了。」

  她站起來,顫巍巍走到門口,打開門,離去。

  荷生一直僵在角落,過半晌,門鈴再度響起,她方回過神來,看看時間,才剛剛四點正。

  她去開門,烈戰勝吃驚地說:「荷生,你臉色好壞。」

  荷生連忙說:「我一定是等急了。」

  「荷生,讓我再看看你。」

  荷生忍不住,「烈先生。」

  她把臉埋到他胸前,假如她有父親,她也會這樣做。

  「你渾身顫抖,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烈戰勝扶她坐下來,漸漸荷生灰敗的臉色才恢復一點點紅潤。

  她忍不住告訴烈戰勝,「我看到她。」

  「誰?」

  「琪園的舊主。」

  烈戰勝籲出一口氣,「那是你的噩夢,那人臥病在床,況且,即使你看見她,也不會認識她,她已經衰老不堪。」

  荷生更加肯定她沒有看錯人,「是她,我真看見她。」

  烈戰勝的語氣十分肯定「健康情形早不允許她遠渡重洋,那不可能是她。」

  荷生知道他一時不會相信,只得斟出咖啡招待。

  烈戰勝嘗一口,「比上次那杯好得多了。」

  荷生笑一笑。

  「你可是有話同我說?」

  荷生低著頭看著杯子,「一家人,也別太生疏了,烈火把我們拒絕在門外,我們又忙著製造糾紛,這樣下去好像沒有什麼幫助,將來烈火看到這個情形,恐怕會失望。」

  烈戰勝訝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荷生伸出手來,「讓我們做朋友。」

  這個女孩子之倔強,令烈戰勝深感詫異,她毫不妥協,亦不願聽他擺佈,但她願意與他平起平坐,握手言和。

  烈戰勝只得伸出手來,他很清楚,只有這個辦法可行。

  「我知道身邊仍然都是你的人。」荷生微笑說。

  烈戰勝有點尷尬,隨即說:「我覺得你需要照顧。」

  「我這才知道十五元一小時的工作也得靠人事成就。」

  正漸漸談得融洽,忽然有人敲門。

  烈戰勝問:「荷生,你在等人?」

  荷生訝異,「不,我沒有約其他人。」

  她去開門,門外是她見慣見熟的那位司機,當然,到這個時候,荷生也很明白這位先生的地位斷不止司機那麼簡單,他是烈戰勝的親信之一。

  「夏小姐,請問烈先生在嗎?」

  烈戰勝已經迎出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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