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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女同事想起來,「我們好像見過你丈夫幾次。」

  荷生簡單地答:「最近他比較忙。」

  她倆走到一個路口,女同事說:「我要在這裡轉左,你好好當心。」

  「對了,」荷生問,「這冬季什麼時候過去?」

  「快了,樹梢已經發芽,」同事笑,「第一個冬天的確難挨,不過我們的春季會使你驚豔。」

  荷生笑,「明天見。」

  她慢慢走回家,一路上想到許多形容詞,像蹣珊,像顛簸、像流離……

  街角的麵包店剛要關門,荷生還來得及進店去買最後一隻葡萄乾卷,店東同她熟,「還以為你不來了。」

  荷生道謝。

  「好好照顧那嬰兒。」

  她打開門,仍然沒有退信。

  她假設烈火已經把信件收下閱讀,下一步,或許他會回她片言隻字。

  目前荷生要做的是熟悉這種清淡的生活。

  睡到半夜,她聽到有人叫她:「荷生、荷生。」

  又是那熟悉的夢。

  她游離著自床上飄浮起來,追溯聲音來源。

  她看到有人背著她坐在客廳那張小小椅子上,那人緩緩轉過頭來,她發覺他是烈火。

  他臉容滄桑許多,胡髭頭髮已經清理過,他笑問荷生:「你還在等?」

  荷生答:「是,我一直在等。」

  她走近烈火,伸手過去,觸及他的臉龐,感覺太真實了,荷生問:「你吃了很多苦吧。」

  烈火點點頭。

  荷生心底下明知道這是一個夢,卻也覺得十分歡愉,剛要進一步問候烈火,電話鈴驟然響起來。

  荷生的精魂遭此一驚,馬上歸回床上的軀體,她躍起來,掀起被褥,出去聽電話。

  太殺風景了,是誰有什麼要事,急急要與她說話?

  她看一看鐘,才七點正。

  那頭是個外國人,荷生一聽,啼笑皆非,分明是打錯,剛欲開口,那洋男卻問:「你還在等?」

  荷生一怔,淚珠上湧,紛紛落下。

  對方聲線異常稚嫩,分明是個少年人,也只有十八九歲的大孩子,才會在晨曦撥電話問出如此傻氣癡情的問題來。

  荷生忍不住答:「是,我一直在等。」

  那邊聽到不是他期望的聲音,只當荷生開玩笑,哢一聲掛上電話,聽筒內只剩下嗚嗚連聲。

  春寒料峭,荷生搭上一塊披肩,坐在窗前,掩著面孔。

  有人以為生老病死貧最苦,雖是事實,但思念之苦,也足以使人萬劫不復。

  靜坐良久,她抬起頭來,看到門外的櫻桃樹枝上果然已經附著點點綠芽。

  十天之後,當這些嫩芽都生長伸展成為半透明翡翠葉的時候,荷生才再一次聽到言諾的聲音。

  「身體好不好,生活如何?」

  荷生十二分驚喜,「好傢伙,我以為你要避我一輩子。」

  他只是笑,「真正物以罕為貴,以前看到我一直有厭惡感,今日口氣卻如獲至寶。」

  荷生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可是,荷生,你說得對,我們過往企圖經營你的生活也太過分了。」

  「言諾,現在連烈先生都放棄我,司機保鏢統統不再包圍我。不是沒有一點點遺憾的。」

  言諾意外,「真的?沒想到烈先生會這麼做。」

  「我們今天晚上能否一聚詳談?」

  「呃——」

  「言諾,不是晚晚皆佳人有約吧。」

  他笑,「荷生,我在家裡,這是長途電話,只怕今夜趕不到你處赴約,後晚如何?」

  「你回了家!」

  「是,父母與我已經冰釋誤會。」

  「我真替你高興。」

  「芥蒂仍存,真沒想到家母會這樣橫蠻盲目。」

  「噓,當心她聽見。」

  「幸虧你不用嫁到我們家來。」

  這時候,荷生隔著一個大西洋,忽然聽到言諾那邊有人鶯聲嚦嚦地問:「『誰呀,誰不嫁給你?』」

  言諾有點尷尬,「荷生,那是——」

  荷生連忙接上去,「你的英文補習老師。」

  「不——」

  「你的表妹之一,那簡直是一定的,言諾,我們後天晚上一起吃飯。」

  言諾一直陪笑,「要不要我帶什麼來?」

  「要,烈火的消息。」

  言諾沉默一會兒,「我盡力而為。」

  大學人事部約見荷生,向她透露一個喜訊。

  他們想聘她為永久雇員,那樣,她可以享用醫療服務、產假以及其他福利。

  荷生馬上答應下來。

  一定有哪個善心人替她遞了推薦書,幫她一個大忙。

  是誰呢?

  回到位置上剛坐下,那位女同事便朝荷生笑笑。

  荷生明白了,她過去說:「謝謝你。」

  「申請文書才遞上去,還要看你履歷經驗適不適合,況且,這亦不是一份華麗的工作。」

  「我衷心感激。」沒想到在這裡也結識到朋友。

  「看得出,你本來不止過目前這樣的生活。」

  「不不不,我比較喜歡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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