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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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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倆敗興而返。 時近拂曉,霧大露重,荷生心頭載著一樁大秘密,忐忑不安,神情呆滯。 烈火放她下車,荷生伸手過去,輕輕觸摸他面龐。 她輕輕說,「我們改天再去。」 烈火吻她的手背,不發一言上車離開。 悄悄返回屋內,關上門。 荷生知道母親知道她的行蹤,夏太太也知道荷生知道這一點,母女倆都不拆穿,都讓對方以為已經成功地瞞天過海。 誰會真的愛上做戲,不過是為著好下臺。 荷生皺著眉頭躺在床上。 過很久才睡著。 一下子天就亮了,偏偏她有一節課在上午九點,荷生撐到課堂,眼底發黑。 一邊抄筆記一邊用手托著頭,每寫每錯,結果連自己也不耐煩起來,在筆記本上打一個大交叉,一手把本子掃到地上去。 她深深歎一口氣。 下了課,剛出課堂,已經有好事的同學笑著說:「夏荷生,有人在鐘樓下面等你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了。」 荷生訝異,自己也急於看個究竟。 身後還傳來閒言閒語:「怪不得功課退步得那麼厲害。」 「太值得了,榮譽生不值一哂。」 「真的?我們快去看。」 荷生奔下樓梯,見是烈火的車子,知道事情同人們想像的有點出入。 他從不騷擾她的功課。 荷生走向前問:「烈火,什麼事?」 烈火轉過頭來。 荷生意外地笑,「你把胡髭刮掉了。」 他卻無暇同她說這些,「烈雲發高燒,今晨進的醫院,她口口聲聲說要見你。」 荷生不假思索,「好,我們馬上去。」 「謝謝你。」 荷生拍拍他的肩膀。 醫院就在大學堂隔壁。 烈雲在病房內昏睡。 看上去可怕極了,細軟的頭髮搭在額上,臉白如紙,嘴唇顫動著。 荷生過去握住她的手,小雲雖無知覺,卻本能地握緊手指,渴望接觸。 荷生不忍輕聲地問烈火:「令堂呢?」 「她走了。」 「她不是要同小雲走?」荷生意外。 「烈雲不願意走。」 哦,烈戰勝又戰勝一次。 烈雲手腕上纏滿針管,額角不住沁出冷汗。 多麼奇怪的一個女孩于,忽如仙女,忽似修羅。 無論怎麼樣,她都使荷生心痛。 烈雲呻吟一聲,睜開眼睛。 荷生連忙轉頭去,「烈火,幫我買一杯咖啡好不好?」 烈火出去。 荷生把耳朵附在小雲嘴邊,「現在房裡沒有人,你有話,儘管對我說好了。」 烈雲張嘴無聲,只是流淚。 荷生心酸,「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這同我有什麼關係,我要來壞你的名譽?我發誓,要是我洩漏一言半語,叫我嘴裡生癌。」 烈雲眼淚汩汩流下。 荷生替她擦乾淚水。 「把身體養好,還有大把日子要過,烈火同我都很好,請放心。」 小雲點點頭,她已經力竭,轉過頭去。 「不要理我們,你睡吧。」 她閉上眼睛。 烈火推門進來,「這裡沒有賣咖啡機器,我們呆會兒出去喝。」 荷生站起來,「好。」 看護說:「讓她休息吧,晚上再來。」 烈火與荷生並肩走到樓下。 「小雲一遇驚嚇,就會發高燒,自幼如此。」 荷生無語。 「告訴我,從別墅走脫的到底是誰?」 「我已經告訴你。」 「你撒謊。」 「別太武斷。」 烈火咬牙切齒地說:「你不說我也知道是誰。」 「那又何必來問我?」 烈火既怒又傷,「荷生,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對不起,烈火我沒有愚忠。」 烈火也覺悲哀,「荷生,為什麼我倆當中夾著這許多人與事?」 荷生答:「環境給我們什麼,我們就得接受什麼。」 列火把臉埋在荷生雙手裡,「我或許不該把你自言諾懷中搶過來。」 「啊,有人後悔了。」荷生故意輕鬆。 「後悔?永不,我只是怕你吃苦。」 荷生微笑,「誰都知道我的物質生活比從前豐足,但是精神備受困惑。」 「不足以補償你的損失。」烈火說。 荷生惘然,一時不知男友說得對不對。 回到家中,看見桌面上放著一張象牙白色帖子。 打開一看,荷生呆住,請夏荷生光臨的人竟是周琪女士。 荷生實在忍不住,找到言諾,開口便說:「烈風的母親要見我。」 言諾沉默半晌,才說:「不要去。」 「為什麼?」 「如果你徵求我的意見,我勸你到此為止,一個人知道得太多無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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