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兩個女人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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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資料組向心理醫生請教來的結論。 一定是有根據的,這個女人無窮無盡地穿著白色。在香港這種髒而熱的天氣中,她那身衣飾是奢侈品,這可恨的女人不配白色。 那天下班我對妻說:「我差點被她氣死。」 美眷說:「哪裡有這麼嚴重,你又不是天天見她。」 「是呀,我並沒有天天見她,幸虧如此,不然我早就把她宰掉了。」我氣憤的說。 「她或許是洋派作風。」 「洋人唬不倒我,八國聯軍時期早過去了。」 「讓人家知道你與一個女人吵架,多難為情的。」 「或者是,但我不在乎!」我說,「反正一開始就翻了臉。」 「揚名,小宇要去報名參加童軍,你不反對吧?」 「不反對。」我說,「奇怪,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女人。」 「小宇的默書之差……揚名,你有空說他幾句。」 這樣的女人,發狂似的愛工作,排擠同事,完全沒有女人味道的。 美眷說:「……寫三張支票,寄到政府……」 這樣的女人。 「揚名,三姨下星期三生日,在慶喜樓請客,你有沒有空?」美眷說。 「星期三?你明天打電話去問問瑪莉。」我說,「我也不知道。」 「真好笑。」美眷嘀咕。 日日上班下班,並沒有大事。 很快便到星期三,我們赴三姨的宴會,照例是打麻將談天,美眷有歸屬感,馬上坐下來參加雀戰場。 我與她表兄閒談。 表兄說:「貴公司有沒有一位任思龍小姐?」 我本來很平和的,聽了馬上一驚,「你認得她?」 「是。」 「你是怎麼認得她的?」我像踏入了噩夢場。 「朋友介紹。」表兄笑笑,他是一個溫文爾雅型的男人。 「她任營業部經理。」我說。 表兄感歎,「太能幹了,我們約會過三兩次,我並不認為我有希望。」 「你約會過她?」我恐懼地張大了嘴,「表哥,你不是說笑吧?」 「為什麼?」他詫異的問。 「這女人……」我用手抱住頭。這個可怕的女人。 「我今天還約了她來呢,」表兄說,「她答應我到一下就要走的。」 「她可知道我是你親戚?可知道我老婆是你表妹?」 「她知道,我跟她提過。」表兄看我一眼。 「她怎麼說我?」 「她說你主觀很強。」表兄答。 「我?我主觀強?」我苦笑,「我為五斗米,腰己折斷了,在這裡,她還說呢。」 「真巧,貴公司真是人材濟濟。」表兄笑。 「你覺得任思龍怎麼樣?」我問,「坦白的說。」 「聰明、能幹、漂亮、驕傲、幽默、義氣——」表兄說。 「我們是在說同一個人嗎?」我反問。 「怎麼,你覺得不是?」表哥詫異。 「我只覺得每次她進入寫字樓,都像提著機關槍的蓋世太保,而我們是移民、猶太人。」 「別太過分!」表哥笑。 我激憤的說:「早知道你認得她,我也不來了。」 「她來了。」表哥站起來,迎上去。 我坐著沒動。她看到表哥,與他打招呼,把一個大紅信封遞上去,表哥接過。 我的老天,她與表哥是什麼關係,為什麼百忙中抽空來這道賀?她不會成為我們的表嫂吧? 任思龍穿一套白色的無袖絲衣服,手臂露在外頭,我必須承認她給我高貴清爽的感覺,但她也使我打冷顫。我無法喜歡她。 表哥把她帶到我面前,我不得不站起來。 她臉上的化妝已經褪掉大半,顯然下了班直接到這兒。 表哥說:「思龍,吃過飯再走吧,反正你也是要吃飯的。」 「你叫一碟給我好不好?」她說,「我還要回公司趕工作。」 「也好,蝦子面好不好?」表哥問。 她點點頭。 她看上去有種孩子氣的倔強,頭髮放下來,但是用夾子夾著,那一頭頭髮稠密得你不會相信,近發腳處是捲曲的。我可以肯定她只要笑一笑,她便會得到一打以上的男朋友陪她吃飯看戲消磨時間,但是她連笑都不肯笑,她神經質地工作工作工作,然後把她的同事也導致精神崩潰,這個女人。 表哥說:「揚名,你招呼任小姐,我過去一下。」他走了以後,我們這裡是死寂的沉默。 終於我開口,我說:「不打牌嗎?」 「你呢?」她反問。 「我不懂。」我說。 「我也不懂。」她說。 也好,至少我們有一個共同點。 「我以為所有的女人都玩牌。」我說。 「那是你的孤陋寡聞。」她答。 又來了,我沉默。 隔頗久她問:「太太呢,有沒有來?」 「在牌桌上。」 「哪一位?」 「穿粉紅的,短頭髮。」我指一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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