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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真好,一個人。

  她何碧瑤也是一個人,一對一,她不會輸。

  碧瑤輕輕走過去,坐在胡巧香對面。

  胡女士訝異地揚起眉毛,這是誰?臉色蒼白憔悴,卻仍然不失秀麗,她認識她嗎,她為何來搭檯子?

  「這位小姐是誰?」

  碧瑤牽牽嘴角,「我姓何。」

  「何小姐,我們見過面嗎?」

  碧瑤伸手進口袋,把槍管子對著胡巧香。

  「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嗎?」

  碧瑤淡淡的說:「我這次來找你,是為著要殺你。」

  「什麼?」

  「我特來殺死你。」

  碧瑤取出小手槍,在檯子邊指著胡巧香。

  胡巧香沉默了。

  嬌生慣養的她比想像中沉默。

  碧瑤問:「你不想知道為什麼?」

  胡女士於是淡淡問:「為什麼?」

  「我是何碧瑤。」

  胡巧香恍然大悟,「呵,原來你就是那位何小姐。」

  「你聽說過我?」

  「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沒想到在槍嘴指嚇下,胡巧香仍然可以發揮幽默感。

  「這枝槍是真的。」

  「我知道。」

  「你自吳兆基處聽過我的事?」

  胡巧香看著她,「不,自閒人口中知道你這個人。」

  何碧瑤歎口氣,「你不容伯?」

  「你不會在這裡開槍吧,來,到我家裡來,讓我們談談,然後,你可以殺死我。」

  「什麼?」碧瑤比她更為震驚,「你請我到你家中去殺你?」

  「是,車子就在外頭等,快一點,別誤事。」

  碧瑤墮入五里霧中,「這是緩兵之計?」

  誰知胡巧香歎口氣,「已經沒有必要再拖了,由你殺死我是最理想之事,來,上車再說。」

  她聲音裡有股驚人誠意,碧瑤身不由主,跟她到了門口,司機把一輛跑車駛過來交給胡巧香,碧瑤坐到她身邊,一直用槍指著她。

  車子向郊外駛去。

  胡巧香鎮靜得驚人,她用不徐不疾的語氣說:「吳兆基與我結婚,已有三年零八個月。」

  碧瑤木著一張臉不出聲。

  「當初相識,他是家父手下一名職員,婚後,因我的緣故,他步步高升。」

  碧瑤真沒想到她會與胡巧香攀談起來。

  「閱世不深的女子,很易受兆基吸引,都認為可以得到他的愛……可是事實上,他不是你們想像中那個英俊、溫柔、闊綽、深情的人。」

  車子越開越快。

  碧瑤有種痛快的感覺,難怪那麼多人喜開快車,速度的確使人鬆弛陶醉。

  車子在近郊一間小小白色獨立洋房外停住。

  「這間屋子,是我的嫁妝,吳兆基只帶一枝牙刷就搬了進來。」

  胡巧香把何碧瑤領進屋。

  「放心,傭人放假,屋裡沒人。」

  室內佈置極之優雅豪華。

  胡巧香說:「何小姐,你一定認為同吳兆基住在一間這樣的房子裡,是人生至大樂事吧?」

  何碧瑤點點頭。

  「你錯了,這是一間牢獄,這是人間煉獄,何小姐,只有你可以救我,快,就在這裡槍殺我,一了百了,你可以步行到附近公路車站去乘車返回市區,沒有人會懷疑到你身上。」

  碧瑤呆住。

  只聽得胡巧香深深歎口氣,倒在一張雪白的沙發上,「自結婚第一天起,他就欺騙我.他要在我身上得到名與利,他不擇手段壓榨我父女,需索無窮。」胡巧香秀麗的面孔忽然沉下來,疲態畢露,繼而怔怔落下淚來,「每一宗生意,均由我胡氏信譽所得,他從中獲利,進行非法活動,令我父幾乎罹罪,如今,我父已去世,我心已全無掛念,死亡已是最好解脫。」

  碧瑤放下手槍,怔怔地看著胡巧香。

  胡巧香閉上雙目,淚水直流。

  這一切難道是真的?又沒可能是假的。

  半晌,碧瑤勸說:「你還有母親要照顧。」

  「那不是我生母,家母在我七歲那年經已去世,此刻我只願意速速趕去與她相會,坐她懷中,由她輕撫我頭髮,告訴我,我是她至愛。」

  碧瑤心酸,「可是你表面上是那麼快樂富足。」

  「呵是,最使我疲倦的便是天天還得上臺演戲,連講真話訴幾句苦的機會都沒有。」

  「你,為什麼不離開他?」

  胡巧香歇斯底里笑起來,「你問問他肯不肯離開我,他要把我榨幹為止,他肯走?他連搬到山腳去都不肯!」

  「你可以走。」

  「你說得是,我可以走,但是他已經控制了胡氏機構的經濟命脈,有限的零用金養不活我,我已進入一個死胡同,只有你可以救我。」

  胡巧香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不在乎,她盼望地看著何碧瑤。

  「當初,你為何同他結婚?」

  「我年輕的心寂寞而彷徨,我渴望有人愛我,故為人利用糟蹋。」

  碧瑤苦笑。

  她完全相信胡巧香。

  「你的首飾——」

  胡巧香嗤一聲笑出來。

  「它們不是假的吧。」

  「呵是真的,每次外出自保險箱取出配戴,自宴會回家,又脫下回歸保險箱,它們只是一串串的玻璃珠,聽不到我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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