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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什麼?」

  他從來沒提過。

  「老闆根本不欣賞我。」

  玉歡呆住,對她來說,做工乃為賺取酬勞,故盡忠職守,有幾個老闆會表示欣賞夥計?

  這一躺就是三個月,玉歡開始叫苦。

  他也沒閑著,整箱香檳叫餐館送上來,入玉歡帳,還有,上午打網球,下午吃茶,晚上叫朋友來吃飯打橋牌,吩咐玉歡準備膳食。

  玉歡像是進入另外一個空間,充滿疑竇驚怖,她不置信這種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她非要同他攤牌不可。

  那是他們第一次吵架。

  接著是二次三次四次以至無數次。

  白天上班,晚上吵鬧,玉歡情緒去到零點,已經到了自行了斷的時間。

  她若不自救,沒有人會救她。

  唯一可以做的便是與遊昌鴻斷絕來往。

  想到已經投資了整整兩年時間與感情,不禁又想再拖一陣子,希望事情有轉圜餘地。

  一日,遊君夜歸,又忘記帶鎖匙,吵醒玉歡,玉歡嘀咕兩句,他出了手,伸出拳頭,打在玉歡眼上。

  玉歡進醫院休息了兩日。

  出院第一件事,便是回到家中,叫人換鎖,並且把遊君所有雜物收進幾隻塑膠布袋中,喚來公司司機,吩咐他把袋送到遊家去。

  接著,連電話號碼都改掉。

  就那樣,與遊昌鴻在紛亂中分了手。

  幸虧沒結婚。

  結算這半年的盈餘,感情與精神上的損失不去說他,光是帳單就會令玉歡吃不消,每個月淨是長途電話便接近五位元數字。

  玉歡並沒有提心吊膽,她深信遊昌鴻不會上門來找她。

  果然,她沒有再見過他。

  經過此事,玉歡整個人沉默了。

  她決定努力工作,暫時不在感情上再作冒險。

  王玉歡所不知道的是,她住在大廈六樓,而只隔一條街,便是對面人家的窗戶,兩家正好對著,可以把她家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住在那裡的,是一個叫李楚萍的女孩子。

  楚萍剛出來做事,租了這小小單位,準備大展鴻圖。

  週末,她正在招呼男朋友李家文。

  家文問她:「對面還吵不吵?」

  「不吵了,那男人已經搬走。」,

  「打女人的男人,真是另一類人。」

  「是呀,那女子真不幸,明明由她支付全部開銷,他還那樣對她。」

  「你怎麼知道他吃她的?」

  「每天早上,她准八時出門上班,那位先生,還沒起來呢,一日我休假在家,看到他十一點才起床,直罵女傭吸塵吵醒他。」

  「真有這樣下流的人。」

  「不說你不知道。」

  「他們離了婚嗎?」

  「好象只是同居。」

  「還好。」

  「希望她找到新生活。」

  「我們幾時結婚?」

  「嘿,再過十年八載吧,沒有能力,何以成家,累人累己。」

  「你要名成利就?」

  不,李楚萍想,毋需那樣偉大,只需經濟獨立,萬一不幸遇人不淑,也可以學對面那位小姐那樣,把那種人趕走,從頭開始。

  楚萍去掀開窗簾,對面公寓又恢復了寧靜,它的女主人一臉寂寞,坐在白色皮沙發上看電視新聞,她在喝什麼?威士卡加冰吧。

  住得那麼舒適,穿著那麼名貴,收入一定不菲,像她那樣的人,正是楚萍的榜樣。

  可是楚萍希望她也能得到一個幸福的家庭,不知恁地,這個希望漸漸已成為奢望,變得可遇不可求了。

  李家文見她沉思,忍不住說:「來,我同你出去吃飯。」

  「對窗那位小姐,不知有無約會。」

  「你少替人擔心,人家的選擇可多著呢。」

  「也許你說得對。」

  楚萍偕家文出去了。

  臨出門她熄了燈。

  大廈內那麼多單位,每一間公寓都有主人,每個人都有他的故事。

  那些故事,有時可以在視窗窺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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