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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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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與戀人 第一次認得芝兒,是朋友介紹的,大家在吃茶,我遲到,走到他們那一桌前,看到一個女孩子在那裡笑得前仰後合,一連串爽朗的笑聲。 這種笑聲足以驅逐任何陰霾,我因而向她看了數眼。 她有直頭髮,穿件白T恤,脖子上細細一條項鍊。牙齒雪白,耳朵上戴貝殼耳環。 很清爽悅目,難得的是她絲毫不帶造作。 這年頭漂亮的女孩子多,但是多數是矯情的。她根本沒看到我,笑完之後一股勁的聽人說話。 這時候有人介紹:「芝兒,這是世傑。」 她明快的轉過頭來,「世傑,真是好名字。」聲音很稚氣。 我馬上喜歡了她,很主動地端一張椅子坐在她身邊。 她在喝一瓶Perrier礦泉水。 一個人的愛好與她的個性多數有點類似,她一張臉便如礦泉水那麼透明。濃濃的眉毛,圓圓的眼睛。 吃完茶她先走,和煦地向每一個人說再見。 我沉吟一會兒,問在座的朋友,誰有她的電話。 他們說:「世傑,我們只能把她公司的號碼給你,因沒有徵求過她的同意。」 我不介意,見面只短短時間,我已知道她是我喜歡的女孩。 打電話到她寫字褸,我瞭解她在律師樓辦公。 「芝兒?」那邊說:「請等一下。」 接通之後芝兒親切地說:「這是芝兒,那一位?」 「世傑,記得嗎?名字很好聽的那個。」 「啊是,世傑,好嗎?」 「好好。」我有點緊張,「他們把這個號碼告欣我,你不介意我用吧?」 「不,當然不,我把住宅號碼也告訴你好嗎?」她說。 我求之不得,馬上接受下來。 然後我們約好去吃飯,事情是那麼開始的。 我們在一起很愉快!她真是好伴侶、瞭解,熱情,坦率,成熟。 她有一個嗜好,喜歡看話劇。我經常陪她去,有時甚至預先買好票子,令她驚喜。 就像許多追求的故事一樣,我太喜歡見到她,以致自週末約會演變成周日約會,最後我希望天天兒到她。 她思想作風都很新,自己獨居一層公寓、我常常在她的客廳坐到深夜才告辭。並沒有什麼不軌行動,因為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有太多的自由,我們反而控制得很好。 她告訴我在紐約念法律學校的經過,同來足足找一年才尋到職位,說得很是投機,我們有很多觀點是相似的,因此相處十分融治,有點像戀愛,又有點不像。 芝兒也這麼說:「戀愛似乎不該這麼心平氣和。」 心平氣和,是的,就是這四個字。開會時,閒時,當她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一想起她,心內有種溫柔的牽動,同時又有種安全感。 因為她從不發脾氣,弄嬌嗔,她對我是這麼慈善,這麼公平。她工作應酬有時候也很忙,家中電話常沒人接,但是一兩天之後,她總會推掉約會與我見一次面,來聽電話的時候總是明快地:「啊世傑,這幾天我工作很緊張,秘書拒絕把電話接進會議室呢,老闆的吩咐。」 是以我的心永遠是踏實的。 半年之後,我考慮到結婚,奇怪,以前我也遇見過很多女孩子,但是卻未曾考慮到要與她們結婚,但是芝兒實在太適合我了,我知道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可遇不可求。而且我們終於發生了關係。 那是一個下雨天,我與芝兒同樣地直一歡下雨天!陰涼,清新。從早上到夜裡,我們一起聊天。 入暮時在她家吃羅宋湯與法國麵包,並且喝了一點酒。 聽著音樂的時候我很自然地親吻她。每次接吻都是激情,她很大方很可愛地吻我鼻子、眼睛、嘴唇,連親吻都是如此自然。 這年頭把愛與性分開是十分困難的事,而且也沒有必要這麼做。早上在淺藍色的床褥上看到芝兒的臉,心中滿足感是難以言喻的,這麼秀氣漂亮的臉。 我撫著她的頭髮,問:「芝兒,我們結婚好嗎?」 她一怔,隨即笑了,「世傑,」她說:「你知道不必與我結婚,我也一樣高興。」 「不不,並不是我內疚!」我說:「我實在願意與你共渡此生。」 她起床,用一條白毛巾包住身體,背住我不出聲。我詫異,把她轉過來,她哭了。 「芝兒。」 她笑,抱住我的腰。 當時我不明白,不久我便知道了。 我一直住在家中,家裡有母親。父親已經去世。 我沒有把芝兒帶回家,做母親的總有一個錯覺,如果兒子把女朋友往家中帶,這一定是未來媳婦。 我沒想到母親自己先知道了。 「世傑,」她問我:「你最近認識一個新女朋友是不是?」 「是,」我非常愉快,「媽,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外邊傳揚沸騰得很呢!」母親的面色沉下來。 我以為她不高興是為我沒早通知她,這種事情,她得的是二手消息,難怪要生氣。 我陪笑:「媽媽,是誰說的?沒有到那個地步,你別多心,改天我把她帶回來給你看。」 「給我看?為什麼給我看?」 「媽媽——」我怔住。 「你自己才要看看仔細呢。你知道她是什麼人?」 我努力解釋,事情鬧大了不好,對芝兒會有影響。我說:「媽媽。你會喜歡她的,我保證。」 「是嗎?」媽媽既生氣又擔心的問:「你那麼肯定?那麼請問她甚麼年紀?她的歷史你知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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