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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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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鑽戒放在茶几上,我歎一口氣。那麼大的鑽戒,誰送的呢?她的臉有一種無以名之的蒼白,咀唇沒有顏色,眉毛倒沒有修過,漆黑的濃眉,睫毛也很長。這樣的女人,在十六、七歲時,是怎麼樣的呢? 我拿了一枝煙,用打火機點著了。 才那麼一點點聲音,驚醒了她。 她張開了眼,完全清醒,只想了一秒鐘,便對我說:「早。」 「早。」我說。 「幾點了?」 「肚子餓嗎?」我問。 她搖搖頭,她摸摸我的頭髮:「熨的?」 「才見鬼,天然卷的。」我笑著說。 她又摸我的臉。 我打開她的手,「別裝那副養小白臉的樣子出來,你還沒到那個年齡呢,現在——人養你。」 說了,我有點後悔,怕她難過。 她卻笑了,「李家有財有勢,我知道。」 電話鈴又響了。我接聽,是妹妹。「吃飯嗎?」她問。 我問身邊的人,「吃飯嗎?」 她搖搖頭。 「不吃。」我對妹妹說:「謝謝。」掛上電話。 「你們家,你們家很絕。」她說。 「我們家好極了,別亂扯,我們一家三口,從不吵嘴。」我笑,「你別挑撥離間。」 「你們母親呢?」 「離了婚,嫁在法國。」我說:「我一年也去看她兩三次。」 「她一定很美。」 我看她一眼,「並不見得。」 「你與你妹妹都很美。」她很天真的說。 「你父母美嗎?你也很美。」我問。 「傻孩子。」 「哦,又是孩子!」我把她整個人抱起來,又用力摔到床上去,她忽然一動也不動了。 我嚇一跳,「玫瑰!玫瑰!」 她還是不動。 我趨向她臉上去看她,心驚肉跳,她卻睜大了眼,向我吹一口氣,笑了。 是假裝的,當然是假裝的。 一切都是假的,我應該想得到。 她那種女人,我能要求什麼呢? 我忽然沉默下來。這是她的職業,等於我父親做紡織業,等於我的論文,這是她的職業。 我有點累了,昨夜必然是醉了,或是有點無聊,怎麼會把她帶進屋子裡來的?,我點了煙抽,應該把她帶進酒店去,她是一個美女,不錯,全身上下無瑕可擊,不錯,可是她也是一個妓女。她對幾個客人吹過氣?別對我也來這一套嘛,雖然我也是個嫖客,到底我年輕點,令她滿足點,她不該使那些庸俗的把戲。 我轉頭看她,她並不在乎我的沉默,仍在微笑,目光又在數千哩外了,她在想什麼? 她一定是在想心事,昨夜她獨自走出酒吧,我以為她在等街車,她就是這個表情。她想什麼?很久以前的一個愛人?大概是的,一個愛人,不是嫖客,嫖客都是一樣的,年輕年老有什麼分別?她不在乎做我這一筆生意,到底是她嫖了我,還是我嫖了她?還弄不清楚呢。 至少我昨夜不寂寞,昨夜不,我還好要求些什麼? 於是我按熄了煙,我說:「下午三點了。」 她說:「我該走了。」 她收斂了微笑,起身找衣服。完美的身材。 那條裙子圍在一角,縐而且髒,昨夜下雨,是不能再穿了,她看了看,沒有作聲。那是條好裙子。 我馬上打電話去妹妹房間,「妹妹,找一件十號的裙子,淺蘭色的,是,不要管為什麼,料子薄一點,馬上送過來。」 妹妹大罵了三分鐘,說我吵醒她,結果還是三分鐘內送了過來,敲門,說擱在門口。 我起床洗澡。 等我出來,她已經穿上了妹妹的裙子,我呆呆的看著她,窗廉拉開了,化妝洗光了,還是一樣的美。 我歎一口氣,「我送你回去。」 「我已經叫了車子。」 「我送你回去。」 「我已經叫了車子。」 我光火了,「你聽著,你這女人!我送你回去!否則你別想踏出這房間,我把你宰了不相信就得填命!媽的!你跟別的男人躺完叫車子回去,是你的事,跟我睡了,就得讓我送回去!」 她不說什麼,坐在床沿。 我穿衣服。 等我穿完衣服,她還是那個姿勢,坐在床沿。 我蹲下來看她,她的臉永遠看不出喜怒哀樂,她沒有生氣,她的氣沒有露在臉上就是了。 她開口說:「你是個漂亮的孩子。」 「謝謝你。」 我抱住她的腰,頭擱在她胸前。 然後她說:「我得走了,我還有個約會。」 我點點頭,拉好了襯衫,與她下樓。 司機開出了我慣駛的林寶基尼愛斯百達,我開門讓她上車,她說了個地址,是假的?是真的? 到了那裡,她下車,走了,沒說再見,我忍不住叫她:「玫瑰!」她沒有應,沒有回頭,這真是她的名字嗎?玫瑰?像她那種女人,是不應回頭的。 後來我回去了,隔了十天才走的,她沒有來找我,也沒有把我塞在她皮包裡的錢還回我。正常的舉止,這畢竟是生活,不是做戲。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曾經某夜,她令我很舒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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