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金色的心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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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醒來,臉都朝下,壓得一面孔皺摺。 麥公帶著澤嬸上來,與我說了幾句。 澤嬸一臉絕望,同我講,他們兩夫妻都不方便露面,這件事只得由我出面。 做女人真不容易,嫁到洪昌澤這樣的男人甚是不幸。 我溫言安慰澤嬸。 「那女子已沒有事,放心。」 「擺得平嗎?」 麥公說:「天大的亂子,地大的銀子。」 「如今法治社會,這句話也不大通了。」 「可幸亂子尚未釀成。」 「恭敏,交給你了。」 過了很久,澤嬸忽然說:「做了二十五年的夫妻,他重話都沒跟我說過一句,在孩子們面前,也算是盡責的好父親,怎麼會為一個女人弄到這種地步?我發覺他似一個陌生人,脫胎換骨,我完全不認得他了。」 澤嬸用手掩住臉。 我們看到她手上戴的寶石,在微弱的燈光下閃爍,有時候不由你不信,快樂實與錢財與權勢無關,不過世人總是堅持有錢總比無錢好。 澤嬸其實並不認識澤叔。 他在家一直戴人皮面具,在外,才做真正的洪昌澤。 現在為著一個女人,原形畢露,陳鎖鎖是一面照妖鏡。 我這個閒人忽然有了事做。 每天到醫院去探訪陳鎖鎖,事後返公司彙報。 鎖鎖病榻前的鮮花,每日澤嬸派人送來。 這種太太怎麼做呢,丈夫有外遇,丈夫失手傷了外遇,由妻子出面送花挽回。 人生充滿劫難。 鎖鎖沉默寡言,她在本市一個親友也沒有,老麥替她找來大量書報雜誌,每次上去,都看見她在翻閱。傷口癒合,似一條小小蚯蚓,她一皺眉頭,它便蠕動。 我替她安排了整形醫生。 「與我說話呀。」 她平靜的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尷尬的攤攤手。 她說:「你們兩叔侄長得好相似。」 出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提到洪昌澤。 不過自語氣中,聽不到一絲怒意,真不簡單。 我歎氣,「這樣的鐵證,還有謠言。」 她點點頭,「我聽說過,說令尊是油瓶;並非洪氏親骨肉。」她停一停,「因此你失寵。」 我自嘲,「那是因為我無能,同血緣無關。」 「你為什麼不離開這裡,離開是非?」 我不響。 「不甘心?」 我看著窗外。 「伺機?」 我轉過頭來,「此刻的你看上去像個小男孩子,頭髮一根根直豎。」 「我想出院。」 「別心急,你還要整容,索性趁這個機會把眼睛鼻子做一做才出去。」 她白我一眼。 「我不反對人工美容,與其未老先衰,一層層的皮在脖子上打轉,不如去拉一拉,令人看著舒服點。」 她說:「你何必故意搞笑?你心底未必有心情談諧。」 「小姐,別拆穿西洋鏡好不好?」 「沒關係,恭敏,你心地好。」 「別高估我。」 「You have a heart of gold。」 「你太武斷了。」我笑。 她很認真的說:「我的眼光極准。」 我心想:是嗎,那你當初怎麼看中洪昌澤? 她開口:「我一直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那還以身試法? 她好像有閱心術,「那時,我需要他。」 「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買一把槍,有誰伸手碰我,馬上射擊。」她若無其事的說。 我吸一口氣。 「嚇壞你?」 「能不能談比較愉快的題材?」 她說:「大家都不快樂,怎麼談高興事?」 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澤嬸仍然每日去花店挑花送去。這樣賢淑,到底還是說服澤叔在律師處簽了離婚書。知情的人都覺得她已經仁盡義至。 十三歲的堂妹同我說:「聽講爸媽離婚是因為爸殺人。」小小的瓜子臉充滿憂慮。 「不,」我說,「你別聽人胡說,殺人是要填命的。」 事後立即同澤嬸商量,把她送到歐洲去遊玩,也許托人找問寄宿學校,不令她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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