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假如蘇西墮落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雷家振漸漸恢復知覺,她一陣心酸,無法抵擋,蹬蹬向後退了三步。

  她的學養、她的理智、她的聰敏,終於在這一刻派上了用場。

  她的聲音鎮定得令她自己都吃驚,「你原本可以早一點告訴我。」

  朱立生迷茫地答:「直到這一刻,我才肯定我的去向。」

  雷家振轉過頭去看蘇西,「你呢。」

  「我會與他結婚。」

  「朱啟東又如何。」

  「他是我的責任。」

  雷家振說:「看樣子,好像無人無事可以抵擋你倆。」

  他們異口同聲回答:「正確。」

  雷家振低下頭,她看到地下血跡斑斑,哎呀一聲,掩住胸脅這血只有她一個人看得見,她腳步踉蹌,觸鼻是一陣腥臭昧,這紫色的叫什麼花,如此難聞,令人一世難忘,雷家振頭都昏了。

  蘇西想過去攙扶她。

  雷家振深深吸進一口氣,轉頭,一個人走出去。

  蘇西跟在她身後,被朱立生拉住。

  「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蘇西低下頭,「我無異用一把利刀插進她的心臟。」

  朱立生訝異問:「你真認為有這樣嚴重?」

  蘇西看著他,「你太不瞭解女性了。」

  「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問題。」

  有人出來找他們。

  蘇西一時不能走,她負責賀詞。

  人客中已沒有雷家振,她一定已經離去。

  等到筵會結束,蘇西與朱立生趕回家去,只見人去樓空。

  那把西伯利亞玉裁紙刀摔在大理石玄關上,斷為兩截。

  朱立生自樓上下來,「走了。」

  明知如此,失望依舊。

  雷家振當然不會坐在朱宅等他們回來談判。這會兒恐怕她已經乘飛機離去。

  蘇西覺得無味。

  連蘇進都希望得到親友祝福,蘇西自然也不例外,這是人之常情。

  失去雷家振,她心中極不好過。

  這位女士待她如子侄,一向幫她、扶持她,真沒想到,今日她會負她。

  朱立生看著蘇西,「內疚?」

  蘇西點點頭。

  「可是,感情是自私的。」朱立生有點焦慮。

  她擁抱著朱立生,落下淚來。

  朱把下巴扣在她頭頂,說不出話。

  蘇西自幼渴望有人照顧她,以她為重,在必要時扶持她。這樣的願望,朱立生似乎可以成全。

  她當然自私自利,即使霄家振一生一世憎恨她,她也不會退縮。

  算到最後,她不過只有她自己,她不為自身設想,誰會為她設想。

  「讓我們回去吧。」

  蘇西點點頭。

  朱立生替她作出一連串安排。

  趁母親尚未回來,她搬了家。

  商業社會中,有錢好辦事,最快最美,立刻可以辦妥。

  蘇西就是這樣搬進風景最幽美的小平房裡去。

  母親回來,蘇西告訴她:「我已經搬了出去。」

  黃女士訝異,「加了薪水?」

  「一點點。」

  「搬到何處?」

  「寧靜路。」

  黃女士更加意外,「你中了彩券?」

  蘇西想想,答:「是。」

  黃女士凝視女兒,「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完全清醒。」

  「對方,可是有婦之夫?」

  「不,早已離婚。」

  「可有證據?」

  「有雷律師證明。」

  「蘇西,你自己當心。」

  蘇西略覺悲涼,這麼些年來,都是她自己當心,燈塔是她,船也是她。

  「我明白,母親。」

  黃女士別轉面孔,歎口氣,「我不是好母親。」

  蘇西連忙說:「你是世上最好的母親。」

  黃女士看著女兒,「也好,享受了再說。」

  蘇西笑,「我也是那麼想。」

  受寵,被愛惜,都是難得的享受。

  並且,他給她很大的自由,他甚至沒有限她同朱啟東攤牌。

  這個時候,啟東已經有三天沒見過蘇西。

  不過,她還是來接他出院。

  啟東一見她便說:「蘇西,你見了我腿上的疤痕再說話。」

  輕輕揭開褲管。

  蘇西蹲下檢查,從未見過那樣可怖的瘡疤,如果在電視螢幕上出現,肯定要加陵鏡打格子,但是蘇西一向沒怕過這些。

  她問:「可痛?」

  「還可以,每星期回來做物理治療。」

  「要多久才能跳舞?」

  「也許永不,」他有心開玩笑,「你還要我嗎?」

  蘇西一怔,「啟東,我想同你詳談。」

  他坐上輪椅,「出去再說。」

  蘇西推著他出醫院大堂。

  朱家的司機過來接手。

  在車上,蘇西握住啟東的手,「啟東,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朱啟東轉過頭來,「你為什麼強調我們是朋友?」

  「啟東,我們的確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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