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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鄧志能驀然抬頭,呵,的確是蘇女士在說,是一個愛情故事,愛情故事並無年代之分,一直盪氣迴腸,他被吸引住了。

  蘇舜娟微微笑,深沉眼神似回到那美好的五月天去,「香如愛的是許旭豪,他們未得家長同意便訂了婚,你看到那張照片,是在訂婚那日拍攝的。當時,姚香如家長並不贊成。」

  「為什麼?」

  「因為許旭豪身份曖昧。」

  「什麼身份?」

  「年輕人,你對本國歷史太不瞭解了。」

  「當然,我們讀歷史只讀到辛亥革命,且用英文答試題。」

  「為何不自修求知?」

  「我考上了醫科,每日得死讀十八小時。」

  蘇女士歎口氣,「強化教育搞得真成功。」

  鄧志能看著她,「許旭豪,是一次運動中的黨員吧?」

  「是,他相當明目張膽,並非地下黨員。」

  鄧志能唏噓,韶韶感情激動時,他老勸她:「喂,請你控制你自己,我們不是搞革命。」沒想那也許是遺傳因子發作。

  「那是一次流血革命,戰鬥激烈,一夜,許旭豪和許多大學生一樣,失了蹤,沒有再回來,我們只得匆匆帶著姚香如南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許旭豪是危險人物,為何接近他?」

  「香如不理這些。」

  「那你呢?」

  「我對政治一無所知,但我一直喜歡區永諒。」

  「這樣被株連,豈非十分無辜?」

  蘇女士沒有回答那個問題,雙目看著遠處。

  鄧志能很低聲地說:「我猜想那時你們都非常非常年輕。」

  蘇女士苦澀地笑,「革命、戀愛,都必須非常年輕。」

  鄧志能給接上去,「過了二十五歲,還是改良生活要緊。」

  蘇舜娟說:「我沒想到的是,香如並沒有把往事告知女兒。」

  「你且說一說,三個好友,如何失去聯絡?」

  就在這個時候,醫院擴音器大叫起來,「鄧志能醫生,鄧志能醫生,急診室找。」

  小鄧立刻站起來回應。

  蘇女士馬上說:「在聽完整個故事之前,暫且莫向韶韶透露真相。」

  「是。」

  鄧志能匆匆轉頭向樓下走去。

  現在,心靜了下來,他猶豫了,該不該先把這一節會面過程向韶韶坦白呢?

  他感覺到一股壓力。

  可恨他沒有時間聽完整個故事,可是憑他的智力,也許可以憑已得資料拼出一幅圖畫。

  他自沉思中走出來,「韶韶,我有話同你說。」

  一轉頭,發覺韶韶已經熟睡。

  小鄧啼笑皆非。

  他輕輕說:「伯母,你可以放心了,韶韶完全不像你,韶韶本性如豬,聰明、愛玩,從不關心明朝。」

  他替她熄了燈。

  這當然是因為他疼她的緣故。

  如果你愛一個人,那人永遠又小又笨,需要憐惜照顧,可是假使你不喜歡他,他立刻變得老謀深算,是只妖精,必須好好提防。

  韶韶當然不如丈夫所形容的那般不濟,可是在鄧志能眼中,她不會長大。

  輪到鄧志能做那個夢了。

  他在書房填稅表,忽然聽見咳嗽聲。

  他抬起頭來,「伯母?」

  他沒有改口叫岳母,那時,他與韶韶尚未結婚。

  他站起來,走出書房,「伯母,是你嗎,你如果有話,可以同我說。」

  他聽到輕輕的嘆息聲。

  他肯定那是伯母,不禁心酸側然,「伯母,你看韶韶生活得挺好,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這時,有人推他,他驚醒,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伏在書桌上睡著了,推他的正是韶韶。

  小鄧疲乏地笑,「愛妻,你可有表演三蓋衣?」

  韶韶關心的說,「你做惡夢?嘴裡呵呵連聲。」

  「我夢見伯母。」

  「她怎麼樣?」

  「我並無實際看到她,我只聽到她嘆息。」

  夫妻倆握著手良久。

  第二天,鄧志能主動找蘇舜娟女士談話,約好在醫院附近一個公園見面。

  鄧志能臉上不是沒有若干憂慮的,「上次我們說到你們三人失去聯絡。」

  有一個冰淇淋小販推著三輪車過來。

  小鄧忍不住,買了兩筒香草冰淇淋,一個給蘇女士。

  蘇女士說:「坦白說,自從看到姚香如的訃聞後,我同區永諒就一直失眠。」

  小鄧微笑。

  他仍然愛她。

  果然,蘇女士說:「他一直愛她。」

  「那,為何離異?」

  「她嫁給他一則是感恩圖報,二則是想從頭開始,可是事後發覺根本不能忘卻過去,故毅然離開了他。」

  她沒有錯到底。

  在那個時候,不願錯到底是要付出代價的,不但孤苦,也遭人非議。

  鄧志能在這個時候作出建議,「不如我把韶韶也叫出來,聽聽這個故事。」

  「不,這裡邊還有一個關鍵,韶韶也許不能自陌生人處接受這個事實。」

  「那是什麼?」

  「姚香如還有一個孩子。」蘇女士抬起了頭。

  鄧志能張大了嘴。

  呵,他靈光一閃,一定就是區奇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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