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假夢真淚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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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志能看到鎖匙的時候,十分不置信,「我臨走之際,每處都看過,地上哪裡有什麼鎖匙。」 「鄧大夫,人總會有走眼的時候。」 小鄧沉默一會兒,「此刻當務之急是開啟保險箱。」 當天下午,韶韶便聯絡銀行,帶齊所有證件,通過經理,開啟保險箱。 小號箱子裡只得一隻棕色大信封,沒有封口,韶韶伸手進去,把裡邊的紙張抽出一看,怔住。 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故此看了一眼,遞給鄧志能。 那是一張香港政府發出的出生證明書,紙張簇新,可知它一直未曾見過天日。 正確點來說,它是一個女子的出生證明書。 紙上第一欄便印著姓:許,名:韶韶。第二欄是性別:女,第三欄是出生年月日,第四欄是父:許旭豪,母:姚香如。 韶韶抬起頭來,茫然問:「這是誰?」 鄧志能看著女友,「你的出生證明書?」 「我沒有出生證明書,我曾經告訴過你,我在上海出生,三個月大時由母親抱著南下,我進小學靠宣誓紙,因此我也沒有香港英國護照,我用的是小綠簿子。」 鄧志能又問:「你有無姐妹?」 「我肯定沒有,但是我希望我有。」 「那麼,」鄧志能說,「我的結論是,這個許韶韶即是你,你即是許韶韶。」 「大嘴,你勿要烏搞好不好?」韶韶憤怒了,「家父姓區,叫區永諒!」 鄧志能看看四周,「我們回家再講。」 「這個題目毋須再講,到此為止。」 韶韶把那張出生紙重新鎖好。 但是她的雙手微微顫抖。 回到公司裡,舌焦唇燥,諷刺上司,斥責下屬,對會議開始了還在亂鑽的記者厲聲說:「坐好!」 然後在洗手間的鏡子裡看到了自己,左眼底下一塊肌肉正不住輕輕顫動。 如果許旭豪是她父親,區永諒是什麼人? 到了黃昏,因立法局會議仍然進行,新聞室工作如火如茶,韶韶心情反而平復下來。 誰是父親有何重要。 她已成年,已經建立身份,她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已經準備結婚,最主要的是,她兩歲喪父,沒有印象,明知損失不可彌補,早已放開懷抱。 這分明是上一代的轇轕,與她無關。 對她來講,最要緊的是把工作做好。 想到這裡,她金睛火眼批閱新聞稿。 抬起頭,已經晚上十時,撥電話給鄧志能,鄧大夫在急診室,也還沒下班。 韶韶坐下來。 這個都會焉得不繁榮,超時工作,已視作等閒。 她步行到停車場取車。 遇一洋同事說:「好圓的月亮。」 韶韶抬頭一看,果然如此。 汽車電話響。 是鄧志能的聲音:「要不要喝一杯?」 他真是體貼人,此刻一杯冰凍啤酒已可救區韶韶賤命。 此刻,她再也不用提早回家陪伴母親。 捧著啤酒,韶韶說:「真沒想到家母把秘密隱藏得那麼好。」 小鄧說:「太好了,什麼都不講,我很早就有疑心。」 「放什麼馬後炮。」 小鄧抬起頭回憶,「伯母從不訴苦,你想想,哪有不抱怨的老人家?簡直不正常。」 「真的,『孝順兒孫誰見了』便是最大的牢騷。」 「許多的,孩子們爬在足前仍不滿意呢。」 「家母不是那樣的人。」 「你十分幸運。」 「可是我自幼失父。」 「那麼,是不幸中之大幸。」 「我父親到底是誰?」 「要不就是許旭豪,要不就是區永諒。」講得十分取巧。 「鄧大夫,你才應該到我們新聞室來做發言人。」 「你出生紙上姓許,宣誓紙上姓區,你的小中大學文憑都是區韶韶,新聞部證件也姓區,身份證護照上也寫區。」 韶韶沒好氣,「你想說什麼?」 「要改姓許也來不及了。」 「其實我最應該隨母姓姚。」 「那時不作興跟母姓,非得替孩子找個父親不可。」 「結果還不是沒找到,吃人的禮教。」 「那位區先生肯出讓姓字,已經不錯,法律上此刻你是他女兒,有權分享他的產業。」 「慢著,你假設我姓許?」 「是,後來伯母改嫁,所以你跟繼父姓區至今。」 很合理的假設。 「他們二人在何處?」 「你若信伯母之言,他們已經去世。」 「兩個人都不在了?」 「韶韶,你可不需要他們。」 「你說得對。」她也不會因此愛母親少一些。 韶韶一直喝啤酒。 小鄧忽然想起來,「伯母去世後你有沒有登訃聞?」 「有,同事們出了許多力,事後亦有刊登啟事謝他們一聲。」 小鄧沉默。 韶韶問:「你的意思是,我會自他們處得到消息?」 「或許不,可能他們已經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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