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假夢真淚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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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韶只得起來。 剛打呵欠,忽然聽得一聲咳嗽。 她轉頭,「媽?」 一徑走到母親臥室去,「媽,媽。」眼淚簌籟落下來。 幸虧此時鄧志能已經上來按鈴。 韶韶腳步踉蹌地打開大門,「大嘴,我想過,結婚就結婚吧。」 鄧志能握著她的手,「呵,也不用感懷身世呀。」 「我要一隻巨型鑽戒,我要白緞婚紗,我要到坦幾亞旅行。」 「沒問題,聽說你頗有私蓄。」 鄧志能其貌不揚,但是正如母親生前所說:「韶韶,他能叫你笑,這是最難得的。」 鄧志能在女友公寓兜了一個圈子,「韶韶,伯母的東西,你該整理一下。」 韶韶又落淚,「不想動。」 「賣掉房子,賺一筆,嫁過來,有錢防身,我就不敢欺侮你。」 韶韶不語。 「我幫你收拾吧。」 「我們先去文華吃早餐。」 「小姐,」鄧志能叫起來,「既然打算結婚,就得省吃省用,還一天到晚泡大酒店的咖啡廳?我帶你到上海街去吃豆漿粢飯才是正經事。」 韶韶差些沒笑出眼淚來。 路上,鄧志能說:「你別多心,我想問一句,伯母有無錢留給你?」 韶韶說:「你大概想打聽我有多少嫁妝吧,對不起,家母當年自上海帶來的私蓄,早已用得七七八八,不然的話,我還在歐洲遊學呢,何用打一份牛工。」 「你外公呢?」 「外公十多年前已在舊金山逝世,遺產由舅舅一家人繼承,我與表兄弟姐妹並無聯絡。」 「那麼,你父親那邊的人。」 「我從來沒有見過此君,他一早離開我們母女,我也不覺有任何損失。」 「你不想去找他?」 「他為什麼不來找我?」 鄧志能拍一拍手,「這口氣叫我想起一個人。」 韶韶沒好氣,「誰,秋瑾?」 鄧志能,「不,一個不知好歹的人,區韶韶,你想想,你此刻在世上已六親無靠。」 「又怎麼樣?」 「你不覺得心寒?」 「見死不救的親戚才叫人心寒呢。」 「區韶韶,你心腸同你口角一樣剛強嗎?」 韶韶冷笑一聲,「有過之無不及,莫道我不警告你。」 「去,去把你父親找出來。」 韶韶改變話題,「大嘴,你不是要幫我收拾遺物嗎?」 鄧志能是個聰明人,他自然知道何時該噤聲。 飽餐一頓之後,回到公寓,韶韶嘆息一聲,卷起袖子,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拉開母親生前用的壁櫃。 她與鄧志能都呆住了。 壁櫃裡井井有條幾隻舊皮箱,且貼著標簽,舊衣物,送慈善機關。 姚女士病了一段時期,原來早已把東西收拾好。 韶韶紅著眼睛微笑,「家母一向比其他母親可愛。」 鄧志能點點頭。 「這裡有只皮鞋盒子,沒標明給什麼人。」 韶韶卻輕輕捧起另一隻小盒子。 鄧志能問:「那是什麼?」 「這是一盒瑞士巧克力。」 她打開來,裡邊的糖已經吃光,可是每一張印著風景花卉的包裝紙卻整整齊齊地收在盒內,驟眼看,仿佛是盒完整的糖果。 「這是我用第一次替人補習所得的薪酬買來送給她的。」 鄧志能動容。 「十多年了,沒想到媽媽一直留著盒子。」 「看看鞋盒裡是什麼。」 盒內有一雙小小童鞋,「這是我第一雙鞋子。」 「為什麼鞋身上都是鉛筆痕?」 「那是我第一幅作品。」 「呵,不得了,筆觸似克定斯基,為什麼不朝這方面發展,可別抹煞了天才。」 韶韶白他一眼。 還有小小幾隻錦囊,裡邊有若干項鍊戒指等飾物。 「看到沒有,就這麼多了。」 「堪稱家產微薄,罷,誰叫我愛你呢,不計較了。」 韶韶拾起盒子底一隻信封,有點緊張,會不會是母親的遺言呢? 她輕輕拆開,那是兩張照片。 甫士卡大小,原是黑白,可是經過人工上色,十分精緻,簡直像藝術品。 韶韶從來沒見過這兩張照片,連忙遞給鄧志能。 「這是家母。」 鄧志能不由得喊出來,「好一個漂亮女子!」 真的,短鬈髮一圈圈貼在額前,耳環是兩朵花,穿件旗袍,身邊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 「這是誰?」小鄧問。 韶韶黯然說:「可能是家父。」 「快看另外一張。」 「這裡。」 另外一張是四人合照,除出姚女士與那位男士以外,還有一對年輕男女,四人齊齊看著鏡頭,露出雪白牙齒。 「是同一家照相館,叫上海萬象。」 「看,」韶韶說,「看她年輕時多美。」 「你可不大像伯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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