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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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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案 朱老總吩咐手下記者丁筱琪去做一篇移民家庭老人特寫。 筱琪立刻抱怨,「噫,老總,骨頭總是給我啃,人家就訪問時裝設計得獎人,或是名媛慈善晚會,我就做老人特寫,唉。」 「老人不是人嗎?」 「多沮喪。」 「你也會老,筱琪。」 「我們這一輩老了與他們又不同,我們會有打算,我們知道這世界是怎麼一回事。」 「別嘴硬。」 「真的,我們在精神與經濟上都不會倚賴他人或是求他人施捨。」 「假設有朝一日你年老色衰,貧病交逼,還有這樣的志氣嗎?」 「老總,請對屬下客氣一點。」 「假設而已。」 「我不寫老人。」 「什麼都要寫,這是任務。」 「太不公平。」 「去,寫一個星期,約六七個不同類型個案,一定會受讀者歡迎。」 筱琪不得不接下這個任務。 特寫最乏味便是以老人為題材。 倘若採訪對象是年過七十,身家過十億的老人,又還好些。 但,再有錢,他們也無法擺脫死亡的陰影,總是沒趣。 何況是移民家庭中老人。 跟著去的自有苦處,留下來的更孤單淒涼。 筱琪自有她的聯絡方法,一下子掌握了十個八個有老人的移民家庭。 其中不乏同學、朋友、親戚、同事介紹,可以說是熟人的熟人,問起話來,比較方便。 例一略為罕見,林老太太、心情相當愉快,她年約六十余歲,健康情況良好,決定跟女兒女婿移民溫哥華。 很願意記者知道她的事,把照片都攤開來,「看,這是他們在溫埠西區的花園洋房,環境非常好,我略諳英語,到了那邊不會吃虧,只需考一個駕駛執照,即可倒處逛。」 「會習慣嗎?」 「事在人為呀,我有兩個與我感情極好的外孫,自小由我帶大,所以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講法不差,女兒很感激我幫過他們這個大忙,所以決意接我過去享幾年清福。」 「那多好。」 「當年他們環境不好,沒有能力雇褓姆,外孫就交給我,轉瞬之間,都念高中了。」 「好福氣。」 筱琪又問一些瑣碎的事,「誰負責家務?」 「早已約法三章:清潔工作一星期一次有鐘點女傭上門來做,花園雇專人剪草,衣物由孩子們負責放進洗衣機,女婿買菜,我每天只做一頓晚飯,一菜一湯。」 「分工合作,一定應付得來。」 「是呀,我也這麼想,有言在先,屆時就不用抱怨。」 筱琪回到報館,寫了一個下午,連文帶圖,交給朱老批閱。 朱老笑著叫她進房。 「這篇不宜先登。」 筱琪意外,「為什麼?」 「丁小姐,你想想,一上來就訪問這麼一個幸福老人,往下你還寫什麼?無以為繼!」 這倒是真,薑是老的辣,朱老的意見不差,「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老總笑,「你說你應該怎麼辦?」 「嗯,」筱琪想一想,「第一篇最慘,抓住讀者心弦,然後情況一個比一個改善,才能使讀者覺得漸入佳境,人生有希望。」 老總拍一下桌子,「孺子可教也。」 「一於這樣,寫完整輯,我才交稿。」 「本應這樣,怎可急就章,今日交三張紙,明天又交兩張紙。」 「多謝老總指教。」 筱琪退出,又去訪問第二家。 這一戶姓關,是筱琪中學同學,過兩個月就舉家前往澳洲悉尼,祖父因健康原因,將被送往老人院。 筱琪問已婚同學:「將來由誰去探望他?」 同學無奈,「沒有人。」 「老人除出你父,還有子女吧。」 關同學答:「這次移民我是申請戶主,帶同妻兒、父母,已是不勝負荷,只得撇下祖父。」 「我還以為令尊是戶主。」 「不,家父是退休公務員,級數低,不獲任何分數。」 「祖父什麼年紀?」 「八十五歲。」 「你沒有叔伯?」 「也老了,自顧不暇。」 筱琪感慨,照說,得享高夀是種福分,可是連子女都老了,沒有能力沒有精神,真沒多大意思。 關同學苦笑,「落旁人眼中,我活脫是千古罪人。」 筱琪勸道:「你管閒人怎麼說呢,你有權追求幸福,既然已經帶著父母,也算盡了孝道,再說,祖父身體欠佳,彼邦移民局不批下來,又與你何干。」 「我可以選擇不走。」 「你的子女呢,你要顧及他們前途呀。」 「我妻子也那樣說。」 筱琪問:「老人在什麼地方?」 「在房裡,你去與他談談。」 老人精神尚可,只是心情惡劣。 筱琪有點怕老人,他們皮膚打褶,佈滿斑點,眼珠渾濁,聽覺胡塗,通常又不肯裝上假牙,說話含糊,因力氣衰退,個人衛生情況也差,身上多數有股味道,筱琪當然比較希望訪問漂亮年輕的女明星。 「好嗎,關爺爺。」 「好好好,有什麼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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