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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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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洋無奈,「我自幼如此,看見人多,覺得應付不來,臉上全露出不耐煩之狀,言語間也會得罪人。」 那蘇志聰聽了,衝口而出,「我以為只我一人如此!」 「是嗎,你也是?」 他笑了,用手摸摸鼻子,有點兒尷尬相。 電梯門已經打開過兩次。 蘇志聰看看表,「還有時間,要不要到七樓酒吧去喝一杯?」 之洋說:「我不夠份申請會員證。」 「我有。」 是,他的職位比她高,之洋第一次有被照顧的感覺。 七樓靜多了,他替她叫了一杯礦泉水。 他解釋:「下午還要工作。」 之洋喜歡這些體貼的小動作。 她同他說到她進公司的經過,他告訴她有關他的家世。 「……兩兄妹,幼時,我愛靜,妹好動。」 「啊,剛相反。」 「家母曾考慮讓我們兄妹反串。」 之洋「嘩哈」一聲笑出來。 他比她大一歲。 之洋看看時間,噫,歡樂時光過得真快。 他們分別回到工作崗位。 之洋卻在沉思,她一向只在回憶中見過教授,不知他真人會給她什麼樣的感覺? 一個阿姨曾經說:「找對象至好門當戶對,即家勢學識年紀理想都越接近越好。」 阿姨曾經結過一次婚,當年她二十八,對方四十八,十年後他五十八,她提出分手,始終沒向任何人透露理由。 隔了許久才說:「看著他一日一日衰老固執嚕蘇像是重溫與父母對抗的惡夢,十分悲哀,但求分手。」 又說:「要老一起老,雙方都不覺討厭,理所當然。」 之洋籲出一口氣,阿姨這種經驗之談,始終是有點道理的吧。 之洋忽然不那樣理直氣壯了,她為「二三十年算得什麼」這種偉論作出若干質疑。 傍晚回家,金髮安娜的電話追至。 「教授在X85等你。」 之洋微笑,「我維持原來的意思,我希望見教授真人。」 安娜為難。 之洋聳聳肩,攤攤手。 「他說,你到了X85便會知分曉。」 之洋不想令她為難,便說:「讓我考慮。」 安娜說:「教授很長時間沒有投入感情——」 之洋笑,「他是你的創造主,你自然事事偏幫他。」 安娜也笑了。 之洋按熄電話,它隨即又響。 「之洋,是蘇志聰。」 「是,怎麼樣,有事找我?」 「沒事,只想與你吃飯聊天。」 好久沒有約會了,「我二十分鐘便可準備好。」 「好極了,我在樓下等你。」 之洋立刻跑進臥室挑選衣物,翻箱倒篋,只覺一件都不適合。 真要命,過去一年都沒逛時裝店,統統都是舊衣物,慢著,這只紙袋裡是什麼? 幸虧有一件新裝。 她立刻換上,才往鼻子上撲粉,時間已經到了。 歎口氣,拎起手袋下樓去。 狼狽之態,同第一次約會差不多,但這的確也是她與蘇志聰第一次約會。 下得樓來,只見蘇志聰似乎也有點兒緊張,然後她一低頭,看到蘇志聰腳上襪子一隻黑一隻灰,不配對。 她笑了。 他到這個時候才發覺忙中有錯,歎口氣,同之洋說:「現在就是流行這套,我也猜到你大概不會接受,不過追求時髦是人之天性。」 之洋笑得彎下腰來。 他倆找到一間小小餐館,叫了傳統食物,一頓飯吃足三小時。 之洋覺得實在的人實在的食物比夢中的幻象更能滿足她。 飯後他們在街上散步。 蘇志聰搔著頭皮,「許久沒有談得如此高興。」 之洋連忙答:「我也是。」 蘇志聰目光溫柔:「林之洋,明晚有沒有空?」 之洋索性大坦率,「我天天無處可去。」 「奇怪,我也是。」 之洋終於忍不住,看著天空,哈哈大笑起來。 那一日回到家中,看到時珍緊急找她的訊息。 「之洋,我想請醫生來檢查父親。」 之洋立刻與她聯絡:「何故?」 「我不放心他的身體沉睡不醒。」 「可有算過有多久?」 「約五個星期了。」 之洋也十分躊躇焦急。 「也許,該把他身體移到醫院去注射流質食物。」 「不要動他。」 「之洋,我害怕。」 「這是他自己的安排。」 「如果我安排絕食,你會不會救我?」 「他在冬眠。」 「之洋,人類從不冬眠。」 之洋急得在公寓中打轉。 「之洋,我知道你甚難為我作出決定,我已想清楚,我再給他四十八小時,在這段時間他不蘇醒,我將通知醫院。」 之洋現在才明白什麼叫做熱鍋上的螞蟻。 「我馬上到府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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